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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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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晴行囊在身,无需再回客栈收拾,只是三宿的开销搭了进去令她些许介怀。两人没马,出了羊城天已泛紫。风阵阵虽无雨,但大道两旁树影霎霎。

城门红火点点,沈长晴回头一望,是离得越来越远了。

这天由淡紫变深蓝,继而化墨紫。半轮黄月赧赧被托于枝头,沈长晴低头忖量,免不得疏忽,被块雉卵大的石子绊个踉跄。

王愁香往旁一伸,那臂稳如磐石,沈长晴借其站稳,赧然道谢。夜风舞得枝摇叶响,月已徐升离了枝头。

王愁香取笑她心不在焉,问:“沈妹,你莫非夜里不能视物? ”

“愁香姐姐见笑了,尚可视物。”沈长晴回。

“沈妹未曾学武,也敢入江湖么?”王愁香忽问。

沈长晴望月,又低了头坦然道: “敢也入,不敢也入,我是必定要入的……十几年前我孤身只影,全凭邻右、父辈故人接济。某日惊觉同岁人皆与双亲手足朝夕相处、其乐融融,顿时难以排羡,故立志到江湖走一遭。况且,诸亲事迹皆在江湖,我也该去江湖。”

王愁香大笑,边赶路边饮酒,青衣上酒渍点点。沈长晴侧目,并不恼却也笑了,说王愁香喝酒喝得止不住嘴,连笑穴都被喝开了。

沈长晴前脚刚笑,不过一瞬忽而停住脚道:“这些年来无人愿带我入江湖,愁香姐姐愿带我,只是不知小妹是何许人也。”

“要说便说,别误了行程。你内功全无,施展不来轻功,还不边走边说,站在那做甚么?我的亲人皆去了,你就是再害人,又害得了我甚么呢?”

沈长晴方才跟上道:“沈家出了沈赋,江湖人便不敢接近。那玉石铺的铁长荣是沈赋的结拜兄弟,因其跟了官府,江湖人才敢与其往来。而我称铁长荣为叔父,也姓沈,你可得知我是甚么人……”

王愁香摇头:“我旧居深山幽谷,江湖往事一概不知。你只说姓名,我是不知有何深意的。你姓沈,那沈赋必定是你生父……你不妨直说令尊有甚么让人避之不及的过往……若要我猜,我实在是猜不出来。”

“杀人放火也无所谓?”沈长晴问。

“我已应承与你入江湖,这些我不在意。你不妨直说。”王愁香道。

“造反。”

王愁香应声绊到石子,沈长晴弱不禁风,伸出的手臂只消王愁香一拽,一齐摔了。王愁香的酒坛“哐”地碎了,剩的一口黄酒淌出个波光粼粼的黄月,耀耀生辉。

王愁香坐起盯了沈长晴片刻,将脸转开,为身后的刀拍灰,叹道:“可惜大话说早了,我是丢不下你了。”

“好说。”沈长晴露了个傻笑。

眼瞧天色愈来愈暗,王愁香也不走了,干脆将刀托付给沈长晴。

沈长晴愣愣不知所措,怀中抱着柄刀,竟是抱的比身后的行囊还宝贵。眼前的人力能扛鼎,一把扛起了沈长晴,轻功了得地在地上轻轻一点,向上便有四米,向前便有七米,沈长晴不过闭眼几息,睁开眼时已离原处有三十米远,胸腔下沉闷闷,竟是想呕。

她怀中又抱着柄刀,好不容易抽出只手来,却又不知道拽着哪儿好让自己平稳些,而王愁香又偏偏总是借着大道的石上跃起,颠得她连泛恶心,虽未做呕,似已做呕。

“女侠饶命!这道这么宽你不走,为何要在那石头上跳来跳去!”沈长晴苦皱着眉,用空出的手去拍王愁香的背。

王愁香回:“你该暗喜我不是偏爱在林里跳的人,那些树枝直抽到你脸蛋发麻。这些石子太大,免不了绊到人,我现在一面赶路,一面把它们踩进土里……哪日你这鬼丫头被人千里追杀,因这道上的石子,绊了个倒、人头落地。可不要怪我没有好好踩进去。”

“你竟咒小妹被人追杀?”沈长晴听不进去,哭哭啼啼起来。

王愁香知道她是装的,也不理她,反而一哼,怨道:“我也是别有居心,就是要在这石上赶路,颠得你叫苦不迭,好让我撒撒气!出谷一回,竟摊上你这样的麻烦!”

“你若是嫌麻烦,在此地将小妹放下就是……这气我可要承不住了!”沈长晴也不做戏了,边捂嘴,边“唔唔”道,似在忍住呕吐的欲望。

“我偏不……我这人呀,就是喜欢摊麻烦。”王愁香笑回。

沈长晴要往王愁香腰间狠拧,却拧都拧不动,反倒引来王愁香愈来愈大的嘲笑声。

两人赶了一个时辰的路,在道旁逢了一家客栈,与零零落落几户人家。那客栈前的路上插着根粗枝,上面挂了盏铜座蜡烛,状似鸟笼,风一吹烛火便摇晃。王愁香要上客栈里,却被沈长晴一把拉住。

王愁香万分不解,明明灭灭的烛火与月光映出她眼底的浅浅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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