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沈长晴腿脚利索,却也落了那群人数十米。她难得糊涂,跟了一里路才惊觉到了长荣玉石铺,没作多想便藏身于暗巷中。 玉石铺周遭,铁长荣所丢蟹壳、蟹足上的油已凝似琥珀,街上寻仇的十余个灰衣汉与女郎过招不过几个来回,皆武器尽失、灰头土脸。又不甘她就此离去,唯有紧围女郎。 女郎人高马大,这群灰衣汉好比群童环巨石。街道两边的百姓不敢围观,仓皇地将草席与商物一并卷走躲个太平,剩一顶落下的新笠在地上摇有片刻,几架空荡荡的推车停在原处。与玉石铺照面的包点铺拉紧了门阀,仅留一道窄缝,详看下却有几只眼在其中窥探。 女郎的黄酒放在脚边,手心攥着条铁打的细链,扯在手中不过晃荡几下,便缠住一名灰衣汉脚下的短刀,再一拽便带了出来。那灰衣汉小腿直抖踩不住那短刀,趔趄大跤。她轻松得如在土中抽芽,倒显得大汉虚有其表,反应过头。 她未动用身后的刀,只将链子轻轻甩着。不过几息,链子便在笠帽上飞了几圈缠得实紧。她弯腰提起酒坛要走,冷笑道: “我再说一回,我没取柳郊那条命,你们信与不信,与我无关,想要寻仇,我也实在没辙。这下流人想要上流死法就是痴人说梦,他在江湖混得如何,就死得如何,我不取,自有其他人来取。你们再妄口巴舌,我就送你们自己去问他个明白。我不杀,只是不滥杀。” 为首的青壮武不敌她,瞪得像鼓眼虾蟆,不敢妄然出言,更不敢骂些甚么狠话。他瞅着女郎背后的刀,干巴巴地挤出两字:“留名!” 他只敢留名,不敢留人,不仅因留不下她的命,更为了讨回点面子。 “鄙人王愁香。”女郎道。 她又拍了拍身后的刀:“刀由凡家打造,用的是一般黑铁,名为黄酒弓蛇。” “籍籍无名。”青壮低声冷言一句,话罢又恐王愁香听见后怒起伤人,暗暗退了半步。 “不在心,又如何。”王愁香平淡回道。 “看来女侠坦荡,是我等误会女侠,”这青壮嘴里说的乖顺,却与一众弟兄摆着恹恹不服的神情,皆知这只是几句台阶话。“女侠若是未下死手,离去前是否见着甚么人过去。” “未曾。”王愁香直言道。 那青壮敢怒而不敢言,倒是一群赤手空拳的乌合之众中站出别个莽汉,气势汹汹道: “何须跟她多言?就是这百脚虫杀了柳郊兄长!你们贪生怕死、畏头畏尾,白费了柳郊兄长平日里的照顾!我就是豁出命,也要跟她有个血仇相消!” 他话落,不知哪儿来的蟹壳被弹射过去,在那莽汉脚下打了个狂旋儿。可怜莽汉刚动腿朝王愁香那处迈出一步,便跌了个仰面朝天、哀呻不迭。 王愁香见况大笑,脸上蜈蚣疤蠕起足来。那群灰衣汉难抑心头之火,怒嚎着冲上前要拼个死活。但一见王愁香慢慢抽出半截刀来,他们便惊得刹住了脚。 王愁香见况复大笑,一边将刀送回鞘中,一边摇头。 沈长晴望着王愁香那道新月眉下灼灼的眼,不禁道:“怪人,被找麻烦怎还乐上了。” 王愁香问:“你们的柳兄弟我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你们究竟是想他是我杀,又或者不是我杀呢?” “江湖中死人无非几种,一是新仇旧恨,二是杀人取财,三是过路之人看不惯,不想留。我若正,我只因第一种而杀,我若邪,我因第二、第三种而杀。你看我是正是邪?怎么杀的他?” 那气得鼓睛暴眼的青壮闻言突然泄了气,倒也不是因那问话,而是那句“杀人取财”。他哑口无言,众人见他不声不响,肃色有所缓和,皆摆出副内荏的神色。 有人道: “他总爱显摆那点顺来的玉器,难不成因此惹来了阎王?” “虽说柳家留在羊城的分支弟子少,本家远在京城,但也够挡许多麻烦。论钱财,他只有那点身家,哪里会惹来麻烦?”为首的青壮脸色大变道:“我糊涂了!他身上带着两份本家琉璃宴的帖子,杀人者定是因此盯上了他!” 这群泼皮无聊平日游手好闲,将柳郊与这个青壮尊为兄长。 他们未曾出过羊城,连江湖上的有名人士也只是听了个大概,却自诩柳家分支弟子在羊城的义兄义弟,平日欺男霸女,吃得虎背熊腰、油光满面。遇事不顺只知晓打打杀杀,顶撞了高人也不知谦卑。 这柳郊从未与他们说过请帖一事,自然有人糊涂万分,出声问道:“柳家的琉璃宴又是个甚么宴?” 有人问必有人答,但这内容答非所问,像是句前情言:“柳家在江湖前呼后拥,前年却与官府共谋,扎了许多人的眼,结了不少仇恨。” 王愁香往出言的来人望去,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