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澄空如洗,白云团团如絮,几只鸟雀扑棱着翅膀掠飞相逐。 绛梅阁居王府之西北角,离诸院皆远,阁前种了几株皴皮枣树,枝干蜷曲遒劲,几从芭蕉,满架牡丹,北面临水,一泓碧溪澄澈如镜,绿柳垂条,夹岸红蓼丛生。 八间正房打通,共有五层楼之高,正门由南面进入,绛梅阁内一应陈设皆古朴雅致,清一色的黑漆断纹书架,摆满了经、史、子、集部书籍,墙上挂着几幅清雅的真迹名品。 一架环形木梯绕阁,李至律独自拾级而上,来到第二层,推门而入,穿过一架紫檀浮雕大立屏,进入内间。 纵使他下意识将脚步放轻,但踩在青石地板上发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阁楼里依旧是十分明显。 二层正中央摆着一张黑漆嵌螺钿长条书案,笔山上搁置着三支宣州紫豪笔,旁边置有数十方端溪宝砚,笔洗、印章、水盂、茶盏丢在一旁。 朱红色直棂窗下洒进细细碎碎的日光,一女子正端坐在案后翻看着一本经折装书籍,她微微前倾,长睫垂下淡淡阴翳,侧颜如玉,峨眉婉转,上穿月蓝交领短袖衫,下着夏水碧色十六破裙,鸦发间并几根簪钗,玉臂间银镯琳琅。 女子闻声先是一愣,而后抬头看着李至律,将手中的书籍放下,含笑唤他:“长兄。” 本就姿容端艳,启齿时眉眼盈盈,声音轻柔,嘴角微微上扬,似如霜清露,明珠美玉。 李至律一时间五味杂陈,恍然间想起年少时曾读过的那篇《神女赋》,“上古既无,世所未见,瑰姿玮态,不可胜赞。其始来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进也,皎若明月舒其光。” 那时他只当是信口胡诌,如今看来原来世上真有如此貌美女子。 他亦为她动容。 池霜见李至律只定定看着自己,一副出神、似有心事的模样,心下十分狐疑。 她问道:“长兄,可是有事?” 李至律是长子,作为皇帝养女的池霜便唤他长兄。 李至律回过神来,并未回答,行至池霜身侧,看着她案上的书籍,笑问道:“小九,这是在看什么书?看得这样认真。” 李至律看着她半含水的双眸笑意浮动,如削葱般的纤纤玉手又翻过一页书页,听见她回答道:“现下正看得是《论衡·命义篇》。” 池霜闲暇之时喜爱看书作画,看得书很杂,并不拘泥于某种类型,各种类型都有,只是纯粹打发时间。 李至律饱读诗书,自然读过这篇,他一贯知道池霜喜爱看书,也不怎么惊讶,只点点头问道:“墨家学说认为,以为人生无命,儒家则认为,以为人死无命,言无命者,闻历阳之都,一夜沉而为湖,言有命者,天下之大,人民之众,同命俱死。人在世间有禄,有遭遇,有幸偶,小九觉得人死可与命有关?” 池霜微怔,细细思索一番,随即面露狡黠回答道:“命或许有好有坏,可若是注定命不好,未必不会有好机遇,若是能够抓住,未必不能够改变不好的命运,是以在我看来,人注定是要死,可命却不代表不会改变,既然能够改变又与死何干呢?” 譬如她自己,书中的池霜是注定要死的,这是她的命,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想要抓住每一个机遇,就如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浮木一样,她也想让自己能够多活几年。 上天让她从遥遥的现代穿至这一千多年前的大魏,不是让她屈服于自己的命运的。 池霜不信命,也不能信命,她只能靠自己。 李至律一时怔住不知言语,见她眉眼弯弯,颇有几分鲜活气,有些心乱如麻,只轻笑一声,“你说得我倒是从未想过。” 复又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递给池霜。 池霜接过,一目十行看完,脸上的笑渐渐消失,神色变得凝重,秀眉紧蹙。 文书上说:月前,南诏君主阁罗凤按南诏礼节协同妻子去姚州谒见姚州都督,经过云南时,不料却被那位云南刺史出言侮辱,还试图轻薄南诏王后,惹怒了阁罗凤,不欢而散。而阁罗凤将派使节远赴长安,控诉这位张刺史。 李至律道:“张刺史还在市野中大肆散播阁罗凤的污言秽语,言阁罗凤有反魏迹象。按日子算来,南诏使团将于六月左右抵达长安。” 他顿了一下,看着池霜接着说道:“这些年大魏表面风平浪静,实际周边异族虎视眈眈,群狼环伺,譬如北边突厥,南方吐蕃。圣人频频派遣使者,意欲与周边各国交好,拉拢异族,其中就包括夹在吐蕃和魏中间的南诏。” “南诏一直是魏与吐蕃争相拉拢的对象,后来大魏襄助南诏吞并其他五诏才建立国家,成功与魏朝结盟,这些年来一直臣服、朝觐于大魏,每逢年节还派使节携厚礼赠予、拜谒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