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定
看了一眼那尊日晷,随后对思绣说道:“你觉得晋王殿下如何?”
“奴婢怎么敢妄议,只觉得晋王殿下是个芝兰玉树的君子,敬上礼下,无可指摘。”
郑明珠点头,又沉默了片刻。在梦中,萧玉殊欺她于暗室,没给她任何位份。
也不知,大仇得报与否。
“那我若说,晋王殿下,以后会变成一个鬼气森森,狠辣无情的君主。你相信吗?”
思绣闻言皱眉:“姑娘这是怎么了?这话可不好乱说…"她不明白,只以为郑明珠是在担心自己不得晋王的心,忧虑今后处境。
“您放宽心,近些时日,您与殿下关系和缓,众人都瞧在眼里。而且,殿下那样好的人,就算以后坐上皇位.…”…也断不会如今上一般。”
思绣话罢,捂着心口看向四周,确定无人听到才安心。不会吗?郑明珠也觉得萧玉殊不是那样的人,可梦中的事就这么发生了,只瞧那日晷,便作不得假。之前她认为,是未来的自己做了些得罪萧玉殊的事。可,以两月前的事态…
若非不共戴天之仇,萧玉殊绝不会那般为难她一个女子。“一个人的脾性,轻易不会变化,除非经历过大变故。“思绣补充道。
郑明珠点头。
大变故,说不准是郑氏举家获罪,牵连到了郑兰,才致梦中模样。
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大姑娘,今日刘学傅身子抱恙,学子们便空闲些。晋王殿下此刻就在阁中休憩。"小侍走在前,引着二人入内。正说着话,迎面瞧见郑兰自长廊外走来,连日抄祖训,她面容憔悴。郑竹跟在这人身后,也不似往常那般自得。“大姐姐,也是来寻晋王殿下的吗?“郑兰率先开口。“是,怎么。妹妹的祖训抄完了,竟有空闲来此。“郑明珠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今早听闻四殿下病的奄奄一息,妹妹心善竟不去瞧瞧?”
“四殿下病了?“郑兰蹙眉。
“我还能骗你不成。”
郑兰再没说话,只端着茶盏离去。郑竹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为显天家礼遇儒生,学子亲王都是在大殿内共同进学。只是休憩之时,皇子便来到学宫阁楼。此处宽敞明亮,绕行过木阶,便是桂子树。可惜天气渐冷,叶子已枯。萧玉殊端坐在几案前,提笔誉写些什么,十分专注。“殿下。"郑明珠停在阶前。
笔尖微顿,萧玉殊抬眼。只见窗牖大片暗黄的桂叶前,赫然一抹桃色。少女向他招手,袖口叠垂在肘,露出半截手腕。郑明珠的笑很特别,常能动人心弦。真切的时候,更甚。萧玉殊放下笔,唇边也牵动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殿下,手臂的伤好些了吗?“郑明珠见他方才挪动砚台时,左臂仍吃力。
“嗯。”
郑明珠自顾坐在几案一侧,自然而然地瞧见案上的书卷和绢纸。好似还是一些佛经,她看不懂。
“殿下,为何喜读这些?“郑明珠拿起其中一本经文,书册的边角有被火烧灼过的痕迹。她这才想起,当日樊姑搜宫,未曾烧掉的。
萧玉殊当日说.…那是他母亲卫夫人的书。还有那尊菩萨塑像。
“比起佛经,山水志异更有趣些。“萧玉殊停顿片刻,缓言,“这些,是誉与我母妃的。”
郑明珠面上的笑意淡下去,想说些什么,却深深知晓,至亲故去之痛,是不愿展露人前的。
她拿起男人手边的那本书卷,翻至末页。落款甲辰年六月初一,是今岁新译的。大抵是卫夫人喜读佛经,萧玉殊每年都寻些新的经书注释来,烧给卫夫人。
“那我帮殿下誉写。“郑明珠看这厚厚一册,萧玉殊又有伤在身,实在不便。
萧玉殊静默片刻,随后答允:“好,劳烦郑姑娘了。”之前几年,这些事都是他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郑明珠的字算不上好,只勉强能看罢了。她也不怕旁人笑,提笔便写。
二人便在阁楼中誉抄经卷,极少说话。
大约过了两三刻钟,郑兰烹茶而归,瞧见这一幕,端着案盘的指尖捏紧而泛白。
晋王殿下从前对郑明珠的刻意接近,反感疏离。只是过了一个月,这二人便能如此和谐相处。
在鸿胪寺官署的那几日,到底发生过什么。方才她见晋王手臂有伤,主动提出要替他抄写经文,晋王却说要亲力亲为。为何又转眼允了郑明珠。那又如何呢?最后是谁做皇帝,还不一定呢。思及此,郑兰轻吐一口气。
“殿下,姐姐。我烹了些二子菊茶,秋日里饮用最相宜,便来歇歇吧。“郑兰话语轻柔,并不因晋王方才的拒绝而介怀。“多谢兰妹妹。"萧玉殊道谢。
郑明珠闻言,誉写的动作顿住,先是抬首瞥着郑兰,而后又看向身侧的男子。心中无端生出些烦躁来。唤她便是“郑姑娘”,唤郑兰便是″妹妹”。萧玉殊到底有几个好妹妹?
她撂下笔,笔杆碰在几案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这样下去,何时才能有些进展。
萧玉殊注意到少女一连串的动作,虽情绪不显,但仍能感觉到,她恼了。
一旁的思绣见状,悄默声拽着郑明珠的袖口,目光示意:忍着些脾性,温和些。
“若是累了,便歇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