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柄
阿雀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被庙客拖出去扔了,还是假母就继续无视她直到她饿死,抑或是这身伤一直拖着不涂药,她溃烂发炎,病死在这地方。①
现在看起来饿死的可能性比较大。
她蜷缩在阴湿荒凉的旮旯里,掰了一口已经皲裂的馒头,满心绝望地想。
这是她三天以来第一口捡到的吃食,还是有个好心的老庙客偷偷扔给她的。
馒头干得厉害,阿雀没有水,只能用黑乎乎的指甲去一点一点扣着吃。
嗓子火辣辣的疼,因为前两天惨叫得太厉害。
外面隐约有伶人议论的声音。
是在说她。
“……谁能想到这傻姑娘第一次露脸办事,就冲撞了那样的贵人呢?”
“好在贵人不仅尊贵,人也体恤温存,被撒了一身的酒也只是笑着说无碍,哎唷,那样的声口气度,一声‘无碍’说得我腰都软了!”
“你个浪蹄子,这还是光天化日,说什么东西呢!”
年轻鲜嫩的姑娘们互相嬉笑。
阿雀又咽下去一口干馒头。
是了。
前几天她好容易从这出去,给那一厢房的贵人们倒酒,但不知道怎的被哪个公子绊了下,酒和人一起飞了出去,全泼在了一个年轻郎君衣襟上。
虽然郎君确实和蔼,也说了许多遍无事,但他在看到自己之后还是细细端详了片刻。
尽管他仍然是笑,但假母仍旧认为郎君生了怒。
所以阿雀挨了顿好打,被扔到了一曲最下等的破旧地方,让她自生自灭。
……现在也确实是快灭了。
她正这么想着,外面又有小声惊呼。
“我以为那位郎君就是一等一的出色了!这、这是什么风流人物?猿臂蜂腰的,我觉得他都能单手抱起来人……”
“傻子!旁边那位没瞧见?手都挽紧了——这是一家子,再不济也是有情人!”
“小夫妻来寻乐子啊……白高兴一场。”
听起来像一对相貌不俗的年轻夫妻来了。
但阿雀没心情看别人的悲欢,她只是又掰了块馒头咽。
但那边的声音渐渐到了她这边。
一向最看人下菜的团娘声音里全是笑,“是了……谁想到这孩子竟然帮了二位这样的忙!嗳,她这几日犯了错,我去叫她,二位这边来——”
犯了错?
谁?来找我吗?
阿雀尚在震惊,团娘便已经疾走几步过了来。
前几日恨不得她死外面的人如今满脸是笑,熟稔热络得像是她亲姐姐。
“傻孩子!你结识了这样的贵人,怎的也不知道和阿姐说一声?还让他们几个这样欺负你,来,好孩子,快些起来!”
然后那馒头被她毫不留情扔了出去。
阿雀的目光仍然追随着馒头,并不知道团娘说的是哪一位。
她什么时候认识过贵人?
前几天洒了一身酒那个吗?
“身子若是不舒服就先不用动弹了。”
有人温声接话,“我和夫君来是感谢姑娘,又不是来劳烦她——小心些。”
阿雀这时候的目光才落到不远处。
那年轻人果然是好英俊一副相貌,耳边朱红坠子摇摇晃晃,个高腿长、垂眼看人,一点表情也无,浑身写满了矜贵桀骜四个字。
但阿雀看的不是他,是那个挽着他胳膊、带着帷帽的女人。
她看不清面容,只是挑起帷帽的一点指尖洁白。
“我还没问姑娘名讳呢……是叫阿雀么?”
她似乎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声口微微上扬,听起来是个笑音。
“那想来是有些缘分。”
来人正是姜弥和贺缺。
姜弥心思本来就重,不管是做鬼还是待嫁那一个月,都在反反复复地回想和筹谋。
成婚之后,第一件事怎么入局?
姜弥思来想去,锁定的是话本子里记载,她自己死后那一场朝堂争议。
姜暮和贺缺竭力争取,最终居然叫薄奚尤为她扶灵出关。
那话本子奇特之处,就在于人如真正处于其中一般看尽前因后果。
阿暮在其中仅是一句“刺杀未果”,因而他的死因姜弥一年之后才能知道。
但贺缺不是,他是薄奚尤从头到尾都机关算尽、针锋相对的死敌。
那一场是被人瞧不起的野犬和矜贵傲慢的少爷第一次地位反转。
所有人看不起的质子成了满腔隐忍深情死后才得以言说的可怜人。
燕朝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带着未婚妻去关外求医,好好的人却在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昔日旧友反目,父母长辈诘责……
昔日矫健精悍的年轻人如今瘦得可怕,上朝的时候一言不发。
因为所有人谴责的目光都冲着他。
即使当时是为了救薄奚尤,是为了救那一队陷入山谷里面的军队,不管是谁她都会冲出去的。
即使当时姜弥已经油尽灯枯,她的病已经伤透了身体。
……为什么这么对他。
姜弥想站在那垂着眼的人身前千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