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伍
黑夜向来是怪物出没的时间。
因为影子会遮掩它们丑陋的面貌, 晚风会放轻其冰冷的呼吸,月光会温柔地照亮前进的方向。
神黎觉得自己和他此时都是那个属于黑夜的怪物也说不定。
她站在廊上, 随手打断了他方才椅着的柱子, 刹时间挂着灯笼的瓦檐一角轰然塌了下来, 月光钻着梁瓦间的缝隙爬进来, 神黎借着微弱的光亮将那根柱子砸了过去。
从那生脆的声音听来是被格档开了,真是可惜。
噔噔噔——
同时, 神黎又听到了那样清亮的琴声。
她站在廊上,从敞开的格栅门里望进去, 周围紧闭的门随着琴声而一一打开,空间一时宽敞了许多。
但是神黎没有像不久前那么在意这些房间的诡异转变了。
“想必在那之前你也这样杀过很多人吧。不过你过去杀了多少人, 又假扮了谁我根本不在乎。”她神情凛然地握着伞走了进去:“想要让我变鬼直接来问我要不要不就好了,但是说是特地杀给我看的……”
从那寂静的和室黑暗中猛地袭来了奇形怪状呲牙咧嘴的巨大肉块,神黎抬眼看了一下后从原地蹬起, 借着房间的构造跃起躲过了那记攻击:“仅仅是为了这种破理由!!”
她在空中后翻落地后猛地逼近那东西,其伞尖如锥子般连着伞骨一起插入后, 在那一刻整把伞宛若化作了锋利的刀刃,顺着神黎向前跑起来的力量将那肉块从尾端活生生给撕裂开来了:“你说的强大, 是指红叶变成鬼后爬着来找我的力量, 还是我现在揍你的力量?!!”
她撕裂肉块后飞速靠近的身影和伞重重击中了黑暗中的人影, 毫不留情地将其打了出去, 砸穿了十几间楼板。
刹那间,四周轰隆隆作响,房顶尽数塌了下来。房间随着隐约的琴声天旋地转, 但是神黎径直跃了下去,下边袭来无数长鞭利刃,神黎在半空中旋身,手中的伞旋了两圈,眸光凛冽地斩断了那些东西。
神黎很久没听到别人和她讨论“强大”这个词了。
上一次好像还是很久很久之前,久到甚至有些记不清。
除了小时候神晃和江华对她说过的话外,神黎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所谓力量的强大是她第一次揍神威的时候。
当时她在大雨里被神威的一番话气得理智蒸发,一时揍得狠了,眼前便一抹黑,基本上连耳边的雨声都尽数屏蔽了。
但是那翁翁响的大脑很突兀地接收到了一声破碎的呻、吟,那是从她拳下的神威口中发出来的声音。
一瞬间就像是突然被惊醒似的,她呼吸一窒地停下了手,那依旧紧握的拳头僵硬地停滞在半空中,像被什么无形的锁链给牵住了。
神黎听到了那个孩子虚弱紊乱且断断续续的吐息。
她发黑的眼帘因此明亮起来,从模糊到清晰,如粗针的雨充斥视野,狠狠扎着周遭的一切。
被她单手攥着衣襟按在地上揍的孩子,气息微弱地瘫在水洼里,提起来时整个身子软绵绵的,嘴边只剩听不清的呢喃,地上的雨水混着淡淡的红,那是从他嘴里溢出的血。
那个孩子好像被她打得半死不活的,甚至已经快失去意识了。
那一秒,说不清脑海里闪过了什么想法,只知道愤怒什么的都刹时褪去了,漫上心头与四肢百骸的是足以冻结血液的恐惧与慌乱。
「神、神威?」她小心翼翼地唤他,但是他没有声音,她不由得在大雨中不知所措地抱住他软软的身子:「对、对不起……呜……」
虽然后来他在神黎的哭声里很快哼哼唧唧地恢复了意识,看起来没什么事了,但是神黎却在那一天永远记住了那种因自身力量而恐惧的感觉。
她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要失去神威了。
——因为自己。
她的力量,不管再强,若是控制不好就会伤害自己的家人和朋友,那根本不能叫做强大。
她懵懂地明白了这一点。
但是后边神威依旧会在神黎看不到的地方打架,每次神黎都会去找他,然后把受伤的他一言不发拖回家。
起初因为那天吵架的关系,她闹别扭没怎么和他说话,但是他开始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受伤了,于是为了不让江华担心,她也开始笨手笨脚地帮他缠绷带处理伤口。
但是久了后他的伤越来越多,神黎有一天瞅着他血淋淋的手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别打架了,我帮你绑绷带绑烦了,这还不如我自己去揍他们呢,至少才不会像你一样受伤浪费药物。以后依旧是我来揍他们,你和以前一样就好了。」
那个孩子神色淡淡地任她说,看上去好像没听进多少,神黎握着他的手,隔了半晌才轻声说:「你受伤的话,我会很担心……」
他似乎一愣,随后也沉默了,许久后才说:「可是我得变强才行。」
「你已经很强了,比我强多了。」明明也什么都不懂,可是神黎却笑着对上了他困惑的眼睛:「你总是能够让江华神乐她们开心地笑出来,比我好多了。」
不像她,作为姐姐,不但让弟弟不安了,也没能好好保护他。
而作为江华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