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自渡
“凤凰阁上,终是人去楼空。”如理仰头将杯盏中庭梧宫特制的清酒一饮而尽,清冽的酒水滚入喉头也压不下心底挥之不去的烦闷。 酒不醉人人自醉,他猩红着眼眶两指夹起桌上空无所有的酒杯掷向门外。 “容隐君,你知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让眠儿活着。” 容隐挥手接住来势汹汹的杯盏,面无表情地几步上前走到如理旁边,拿起酒壶往自己杯中倒下满满当当的一杯,一言不发地举杯饮尽。 如理一个人坐在凤凰阁内不知道已经饮了多少酒,他摇摇晃晃地扶着桌子站起身,新添的美酒在摆动中溢出杯盏之外,澄莹的酒水打湿了衣袍也无人在意。 “眠儿她……身上的担子太重了。” “要是当年我们都没有去不缺山该多好……” “还是要怪我这当哥哥的太过没用,每每三界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只能让自家妹妹出面去解决。降魔除祟我不及眠儿十分之一,单打独斗亦不是她的对手。” “她帮了我这哥哥许多,我却什么都帮不了她” 如理清酒入肠,想到什么说什么,前言不搭后语地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恨不得从玉眠初出不缺山的时候开始启口,说到数万年后轮回今日再稍稍歇场。 他苦笑着拍了拍容隐的肩头,他又如何看不出自己这位旧友古井无波面容下的满腹心事:“难得见你容隐神君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 容隐端着酒杯倚栏眺望,魂不守舍地将手中杯盏倒转,翻了个头杯口朝下,明明一饮而空的酒杯中却骤然滴落一滴艳红色的水珠。 不是庭梧宫的清酒。 而是容隐掌心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口所渗出的血迹。 如理清醒了几许,分出心神来把容隐的酒杯摆摆正,再给二人各自斟上新酒。他的余光瞥见那滴血珠向着轮回台的方向坚定不移地飞去,不知道是容隐的有意之举还是无意为之,显而易见都是为了他的好妹妹。 “一忘万事了。” 在场二人对玉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不如说……这正是他们运筹帷幄的结果:“你对此事可有把握?” 归云渡,是一座全凭容隐灵力幻化的旧城。 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给玉眠一个坠入轮回的理由,让她忘记所有欢欣也好哀愁也罢的前尘往事,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地打头活过。 “我不会让她……在我眼前消失。” 最先浮现在容隐脑海中的是那个不吉利的字眼,话语停顿的须臾之间思绪千回百转,他发现自己怯弱于把那个对他而言甚是残忍的单字说出口来。 容隐手攥成拳,他对自己发誓,哪怕竭尽全力他也不会让这件事在他的眼前发生。 只要她能活着…… 只要玉眠可以活着…… “容隐君不担心此举过后,眠儿亦会将你所忘?”如理执起酒盏与容隐碰杯,一碰即响的两盏酒杯正如他们两个联合九色玄鹿共同设下的这场幻城之梦。 他们太想给玉眠一个无忧无虑的来日方长。 “……她若不想记得便不必记得。” 容隐沉思良久,才对着如理徐徐开口。 如理毫不怀疑容隐半晌过后方才回答他问题的原因,不是容隐对这件事情没有想过或者没有想好,而是……他在告诉自己要从这一刻开始接受玉眠会把他抛之脑后的事实。 玉眠的记忆里不会再有他的存在。 登仙台一见、凡尘一历、寒潭一梦……这些统统都会在玉眠脑海中荡然无存。 这对玉眠来说是不是她的得偿所愿? 心头传来的密密麻麻的酸痛让容隐感到陌生,她有疼爱她的兄长、遍布三界的故友,万山宫的容隐在玉眠上仙的心中能占得几分重量? “容隐神君与眠儿……”如理自然注意到了容隐没有反驳他适才说的“为情所困”的那句话,没想到啊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容隐神君也有认栽的一天。 “她是——”容隐猜出了如理未尽的话语,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说得很轻似乎高阁的风声再喧嚣一些便让人再也无法听清,但又是那么肯定,“放不下。” “你与眠儿在凡间可是发生了什么?” “不然她怎么一回到天界就有些愁眉不展的。” 如理想起了九色玄鹿给他传信的事件源头,眠儿的症结看起来错综复杂,不像是只有那劳什子蛊虫的原因:“我还特地去找那只九色玄鹿问了,可惜它回回只故作高深地摇摇头。” 容隐闻言也是摇头,他所知道的无非是庄恂所经历的:“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