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流寇
可惜这里既不是江南,时下也并非春天。 庄恂虽错愕眼前突然冒出的人来,但还是温和有礼地接下了这份礼轻情意重的心意。 “我自山来无所有,赠君一捧野草春。” 玉眠浅笑着改口道,腾出手来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自己滚下山后的衣钗仪容:“小女子远道而来因路途不识不慎走错路摔下山坡,不知这位公子欲去往何方?” 庄恂把连根带泥的野花野草和不断往下掉树壳的枯树枝小心地用白色的帕子包好,放进了自己本就沉甸甸的箱笼里。 “我欲前往京都赶考。”庄恂温文尔雅地对玉眠边行礼边说道。 “可巧与小女子同路。” 玉眠回礼后嫣然含笑地看着庄恂眨了眨眼睛:“公子是否方便带小女子一程?” “哎——这人生地不熟的,若只有小女子一人怕是抵达京都之前还要走上不少歪路。” 庄恂抬手邀请玉眠一道走去。 路上庄恂咳嗽不断,他不好意思地冲玉眠歉然笑道:“在下自幼身体欠佳,一路上走走停停恐要耽误了姑娘的行程。” “无妨,小女子不着急赶路。”玉眠走地悠闲,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公子可知自己生的是什么病?” 庄恂摇摇头,眉眼间不见分毫忧愁,看起来并不以此为虑。 “找了许多大夫看过,均不知症结所在。” 庄恂仔细回忆了一番,脸上显现出豁然的神色:“师父说我这顽疾难以根治,却不害性命。好几次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还是放我回来了。” “师父还说我命中该有此一劫,泰然处之方为上上签。” “我想来当如是。” 玉眠在脑海中翻找着观主的身影,轮回台边的匆匆一瞥只让人记得是个慈眉善目的道长:“尊师所言非虚。” 庄恂这才想了起来补充说道:“在下于道观中长大,恩师如父。” “十四岁那年年底,师父说我生了一场热病,为了医治找来了附近好几个镇上的大夫,可惜都没有起色。” “后来不知怎的,我自己醒了过来,醒来后那一年的事情就全都不记得了。” “那他定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如果没有十足的善心,断不会收留下还未断奶的庄恂,更不会还找来那么多大夫为庄恂治病。 庄恂提起这事眉眼温柔,悠然舒展的眉头漾开对旧人的思念:“师父和师兄们当时可着急了,幸而还能再见到他们,幸而读书赶考还来得及。” “不知不觉竟和姑娘说了这般多的话,我们读书人倒是常说‘一见如故’这四个字。” 玉眠躲闪过庄恂那双似皎月清风的眼睛,明月易使人沉沦,流风易使人忘返。她垂下眼睫,浅笑低语:“一见如故么?小女子记下了。” “庄恂不打诳语,见姑娘的第一面便生出了昔时既见的熟悉之感。” “小女子亦有同感。”玉眠心神不定地附和着说道,“‘一见如故’大抵如此。” 原来他是都忘记了。 九色玄鹿在玉眠的识海中现身,看完了这本该属于感人重逢的一幕,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看来他是完完全全不记得你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 九色玄鹿用角顶了顶玉眠识海的灵壁。 玉眠哑然失笑:“我当初可从来没说过救他是为了求取什么,何来‘一场空’之说?” “那你为什么要救他?” “你要知道,哪怕你不救他,他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你知,我知,看起来那个道观的观主也知道。” 玉眠再认真不过地回答九色玄鹿提出的问题,神情格外严肃:“这张俊俏的脸可不能受伤,你没见人家小孩一出手就直冲着他的脸去。” 有道虚无不实的声音从玉眠出现开始就一直在庄恂的心底回响。 不要问……她的……姓名…… 不要……不要问…… 不要问这位姑娘的姓名,这又是何理? 为什么不能问姑娘的名姓? 玉眠像是瞧出了庄恂眼底的犹疑,自己先开口说了:“小女子玉眠,今日与庄公子一见,甚是幸会。” 两个人继而有说有聊地走在山道上,枯燥的路程顿时都显得没那么寂寥了起来。 这条连接北方和京都的小道,名曰潼川道。 潼川之水由北往南,穿山越岭流入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