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 十七

大方向定下之后，还存在许多具体问题。上学期大家虽然拍过一部短片，但一部两个小时左右的故事片，一百多个场景，拍摄难度要远远大于三十分钟的短片，真开始运作起来，哪哪都是问题。

客观条件限制，他们是名副其实的穷学生。学校虽然给每个组拨付了一定经费，也提供了几个摄影棚和摄影录音设备，但对他们这样的电影来说远远不够。导演、摄影、美术、录音分别忙碌起来，这里头最头大的除了挑大梁的导演，竟然是美术。美术系就六个人，服化道啥都得张喽。

比如男女主相遇的一场重头戏发生在火车上，正常剧组拍戏，肯定要和铁路部门联系，尽量调一节车厢。但他们只是要完成作业的学生，铁路局怎么可能批一节车厢给他们。组员们头对头在一块儿商量了很久，决定就意思意思拿纸糊一个壳，改装几把椅子，做成火车车厢内部的样子。

为了避免窗户穿帮，他们特地设计这样一个节拍：有个乘客挡着眼睛抱怨，“晒死了”，唰一下拉上窗帘。

这样在拍的时候就不必考虑窗外了——为了挡太阳，所有的窗帘都被拉上了啊。

又比如，很重要的场景：南方小电子厂。学校里虽然有工厂的摄影棚，但那是重型机械的工厂，机器模型都是机床之类。要怎么糊弄才能看起来逼真呢？最后他们着重打造了两个场地，其中一个是在工厂摄影棚一角安置了两棵棕榈树。这道具对地处北方的中京来说很难找，为了这两棵假树，美术系的王连文融了好几缸纸浆，浇筑成型之后拿笔一点儿一点儿画出棕榈的纹路，还用布条塑料之类的材料做了树叶。等到拍摄的时候只要不给它们特写，它们就能在背景里持续营造一种“这就是南方”的氛围。

王连文做树做到吐血，向茹争流吐槽：“哎呀，棕榈树也太高了！这也太难弄了！”

茹争流笑眯眯说：“其实他们那边代表性的树是榕树。”

王连文大惊失色：“就棕榈吧！就棕榈了！”榕树那得多少枝丫树叶根须，那才是真正的死亡。

小工厂内部怎么打造也是个问题。讨论之后他们决定找一间普通教室，做几张操作台。每张操作台上方低低地垂着一只铁皮生产灯，就那种像草帽一样遮住旁边，只有下方有灯光的灯。这样就能保证灯光以外的地方黑咕隆咚看不清楚，把观众的视线都集中在灯光能照耀到的地方。操作台上摆上电子厂常见的烙铁、简单的电子表配件、各种电路板之类，到时候演员往操作台旁边一坐，生产灯往他残疾的腿上一打，观众自然也就不会注意灯光之外还有什么了。

诸如此类降低成本的骚操作，把美术系六个同学搞得苦不堪言。

李佳萍生无可恋：“早知如此，去年期末考试我就不应该偷懒！看看人家第四组选的那题材——荒岛求生，道具组根本就没什么事儿。再看看我们！你们怎么不让我们再造个地球出来呢？”

大伙儿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嘿嘿嘿。”

“你们还嘿嘿嘿，有没有一点同学爱？”

“哎呀，嘿嘿嘿。”

导演组这边在忙着选演员。大四表演系的都在忙着排毕业大戏，他们只好把眼光放到大三的学弟学妹身上，不太重要的角色大一大二的学弟学妹也行，群演考虑附近村里的村民，实在不行，组里还有二十多个人都能拉来凑数。

经过差不多两周的筛选，男女主分别确定了大三的学弟学妹。茹争流对女主角很满意，这个学妹长得又漂亮又有杨梅那种写在脸上的野心，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特别有亲和力。男主角帅是很帅，但是是那种外表上的帅，茹争流总觉得他缺少大哥那种洒脱感，不过在可选择的范围内，他已经是最好的人选了。

在第五组有一个好处，组里其他五位导演系的同学，包括这两天才从老家赶回来的张军生，都没有对单独执导某一部分提出要求。大家默认茹争流是这部戏的总导演，没有人试图和她进行权力角逐。当然缺点也非常明显：每个人都推一推动一动，能少干点活儿就少干点活儿，不安排到自己头上轻易不会多动一根指头。

茹争流累极了，什么都要操心，演员分析剧本找她、摄像机不够用找她、道具不知道要做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找她、甚至画画的颜料买不着也找她……整天像个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几天下来心力交瘁，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时间都在处理和艺术没有关系的实际问题。

晚上她躺在床上直哼哼：“啊！能不能给我一个制片主任？天降给我一个优秀的制片主任吧，什么杂活都给我干了，我就只管拍。”

于萌吃吃笑：“想得美！就二十多个人的小组，您还想要个制片主任，门儿都没有。”

王欢欢哀怨地说：“我就差不多是我们组的制片主任，他们都是外地人，没有门路，什么都要我去找。今天我去公交公司借了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