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 十一

到大城市闯一闯，“反正在镇上也没有户口，在城里也没有户口，都一个样，还不如来城里见识见识。”

“那你现在安顿在哪儿，怎么打算？”

杨梅按照茹争流要求仰头看窗外：“找了个小旅馆住着，最好当然是有招工的机会……我有的是力气，帮家里做活儿也行的……”说着转过脸来看着茹争流，眼睛里含着些祈求。

杨梅这话说得已经很明白。

八十年代初，大批知青已经回城找到自己的位置，城市里并不缺少人力资源，工厂但凡有个空缺，自己厂里的子弟都抢破头，根本轮不到杨梅这样毫无根基的，她的意思是想先当家政，慢慢寻找机会。此时家政也不像后来那样被大家广泛接受，家里请个小保姆，都得说是乡下亲戚来住几天，而且她在这里也没有亲戚介绍，一般家里也不愿意找个陌生人来帮忙。

茹争流想了想，跟她商量：“我呢，照相馆这边挺忙的，需要个人临时帮帮忙，时间不长，就一个月。你要是有空，要不要来帮忙，就是帮着客人换换衣裳，介绍下大概情况。家里也有客房，你要是愿意，住在这里帮忙也方便些。”

等杨梅离开，茹争流把这事儿跟申东方一说，申东方当时愣了半分钟，脸红得像猴屁股，支支吾吾半天，说：“那，内什么……刚什么就住家里，不好吧……”

茹争流张大嘴，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大哥？

申东方很快醒悟，连忙找补：“你这么忙，找个人帮忙也对，挺好，挺好。她住哪间合适？我现在正闲着，正好帮忙收拾收拾。”

丁改兰和申东方听到茹争流要请人帮忙的消息倒是有些不放心，尤其是丁改兰，一个劲儿问杨梅的情况，问着问着，茹争流也发现自己对杨梅确实不太熟。

申大中不高兴：“刚认识就敢领家里来住，你是觉得自己功夫练得好？自由才八岁啊。”

茹争流还没想好怎么说，申自由立刻顶嘴：“八岁怎么了，我都八岁了，打架可厉害了。”

这话加重了大伙儿的头疼，刚才申大中把她从暑期班领回来的时候被老师好一顿说：好几个家长反映申自由欺负小朋友。

茹争流连忙说：“时间也不长，就一个月嘛，这一个月我天天都在家，二十四小时跟她在一起，能有什么问题。再说了，自由白天上暑期班，晚上你接她回来，晚上家里有一大家子人，以咱爸的功夫，还怕她一个小姑娘？”

申东方立刻接话：“就一个刚进城的乡下丫头，哪那么多花花肠子，她比我们害怕多了，人一个大姑娘平白住进不认识的人家里，都没说怕我们把她给卖了。爸，你就瞎操心。”

第二天，杨梅特地在申大中上班之前到家里让长辈看一看，见面之后，申大中脸色好了不少，看样子也觉得姑娘人不错。

几天下来，上上下下都对杨梅很满意：长得舒服，见人有礼貌，一空下来就帮着做家务，又懂人情世故，知道分寸，做饭还好吃……没几天就征服了全家所有人，就连只见过她两次的谷从跃都说她看起来很好相处。

茹争流惊奇地发现，杨梅真是个天生的销售人才，无论多难搞定的顾客，她几句就能给安抚了。

刚过了没两天安生日子，有天申大中下班回家，脸色铁青，一句话不说进了自己那屋。

茹争流悄悄问申自由他怎么了，申自由今天特别老实，跟个鹌鹑似的，把茹争流拉到后院，悄悄说：“我们回家路上遇到个叔叔，好像是特地找爸爸的，他俩聊了会儿，就这样了。”

“聊什么了？”

“不知道啊，特意避着我说的，不过我看那叔叔穿着机床厂的厂服。”

机床厂的人特地来找申大中说完就气成这样……申东方要倒大霉了……

一会儿丁改兰从那屋出来，茹争流又去打听，丁改兰悄悄说：“你哥单位人说，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要么回去上班，要么开除，人家专门来告诉你爸一声，算仁至义尽了。”

申东方很晚也没有回家，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很紧张，谁都不说话。

杨梅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识趣地一句话不说，吃完饭帮着收拾完就回后院自己那屋，再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