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
她的手纹纵横交错,枯涩干涸,华歆却觉得这掌心很温暖,正要回话,沈念接道:“祖母,这可是渔阳郡公家的外孙女。” 老太太的手心停顿,愕然道:“你是聂叡的外孙女,你的母亲是聂舒柔?” 华歆恭敬道:“是。” 老太太阖眼想了想:“我记得你父亲叫华猗,是上阳谷的人。” 沈念捏着帕子冷声道:“可不是,只是不知道,这等家世怎么会愿意给人做妾呢。” 老太太松开华歆的手,往迎枕上靠了靠,语气平平道:“妾跟妾也是不一样的,这孩子配你弟弟,倒是合适。认真说起来,我们家和郡公家渊源不浅,三十年前,你父亲可是郡公的学生。” 华歆知晓,外公学士满天下,是西奉有名的大儒,从前慕名而来的学生,举不胜举。外公还曾办过一个书院,从书院出去的人,就有她的父亲华猗,父亲大人也曾是外公的学生,近水楼台先得月,最后和聂舒柔喜结连理。 至于其他的学生,她并不知晓,头一次听说上任都护大人,原来也是外公的学生。 沈念不以为意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就算他们聂家对父亲曾经有过恩惠,这么多年也淡薄了,何况父亲早就不在了。” 老太太朝华歆问道:“聂公还好吧?” 华歆回道:“外公年纪大了,如今在养着。” 老太太悠悠一叹:“我若是记得没错,聂公如今也有九十的高龄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他呀少有的长寿。” 华歆微微垂眸:“是。” 老太太忽然想起了什么,胳膊肘撑在迎枕上:“你母亲还好吗?她小的时候,我还见过,模样齐整,仔细看着,你的眉眼间,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骤然提及母亲,华歆蜷起手心,拘默道:“我母亲,病逝了。” 老太太有些惋惜,越发怜悯她:“可惜了那孩子的好模样,你如今既来了我们家,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有什么不周到的,不妥当的地方,一定要来告诉我,我替你做主。我那孙儿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这些年身边也没个可心的人,你以后多担待着点,好好照顾他。” 华歆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继续道:“是。” 沈念似笑非笑:“祖母有些偏心了,明明弟弟身边还有姬氏,祖母忘记了。” 老太太颔首,笑道:“姬氏也是好孩子,该怎么做,你弟弟自有分寸。” 说了半晌话,她有些乏了,歪道:“年纪大了,说了这些话,人就累了,你们都回去吧。” “是。”沈念起身并着华歆一块退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石子小路上,沈念手心拂过花坛里的朝露,侧身对着她道:“我只是有些奇怪,你这样的家世怎么会甘心给别人做妾室,难道你那名满天下的外公都不管事吗?” 华歆微怔,沈念说得对,她的外公的确不管事。早些年还能听得见,如今耳也聋了,眼也花了,听不到,看不到,每日吊着一口气,郡公府如今都是大表兄在主事。 沈念见她不置声,回头道:“你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理我?” 华歆颤了阵:“不是。” 沈念拧着眉:“什么不是?” 这时,微倾的熹光中,迎面走来一个蓝衣女子,身上绣着大朵的玉兰花。头上挽着松松的美人髻,斜插着一枝碧玺镶宝石花簪,慵懒却不失华丽,瓷白面容上,是弱不禁风的病娇之态,娇喘微微,步子虚浮。 她对着沈念屈膝道:“长姐。” 等她站平身子,对上华歆的眼眸时,微微一怔,随即收回视线道:“长姐这是打哪来?” 沈念挥挥秀帕,有些烦躁道:“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四处走走。” 蓝衣女子闻言,嫣然含笑:“妾身也正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呢。” 沈念眉梢堆蹙,语气更是不好:“老太太这会正歇着呢,以后给老太太请安,记得早些来。” 见她不悦,蓝衣女子只低顺道:“是。”而后瞧着她身后道:“这位是?” 沈念定眼看着她,默了会,唇角上扬:“这位是新来的华夫人!” 空气仿佛凝结了般,蓝衣女子怔了半晌,原本苍白的脸上这会更白了些,盯着华歆道:“是妹妹。” 华歆不识,又不敢唐突,随即躬身道:“不知这位是?” 沈念唇角勾出一抹冷笑:“这位是姬夫人,她是我弟弟的心头好,从前你没来时,这府中只有她一人。”这话像是刻意对华歆说的。 华歆骇然,紧跟着又施了一礼,“姬夫人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