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当今天子,就在岳州,就在营帐中。 所有官员都前所未有的尽心竭力,救灾也前所未有的迅速,乃至所有能找到的大夫郎中都被找了来,城中尸身也被好好安葬。 然而他们仍然提心吊胆——在天子帐中的左相,似乎至今仍未醒来。 听说半夜突起高热,情况危急,皇帝亲自熬药。 此般情形,左相受宠可见一斑,万一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项上人头岂还能保得住? 只能齐齐祈求老天开眼,左相千万安然无恙。 苏清机醒来时,夕色昏昏。 她呆呆望着头顶,许久才察觉身侧好像压着什么,垂下眼皮,似曾相识的一幕映入眼帘。 她的陛下,枕在榻边,她的身侧。 这里……不是岳州吗?江焉怎么会在这儿? 她一眨不眨看着,脑子才慢慢开始运转起来。 她……大抵是没死的,这里像是营帐,那应当便还是在岳州。 江焉从京城到了岳州。 可想而知京城现在是什么局势,外面又是什么情形。 可苏清机什么都没有继续想,只是看着榻边的人,出神似的。 江焉只小睡了半个时辰便再度惊醒,下意识便探身想试榻上人的额头,可却与一双眼眸对视。 他甚至忘了反应,直到她眨了眨眼:“陛下?” 高烧令她的嗓音沙沙嘶哑,江焉回过神,立刻将她的手腕拎到她自己手中,急促催促:“你快诊,我准备纸笔写方子,让人把药熬来!” 他像完全没意识到他自己的声音也沙沙嘶哑一样,先为她倒了温水将她扶起来喂。 苏清机由着他喂完又安放好,看着他找出纸笔,指尖搭着脉搏。 他问:“你感觉怎么样?” 不是很严重,苏清机低声开了方子,在他命人熬药回来时,没忍住想问什么,可她还没来得及问,便眼睁睁看着他陡然倒在了榻边。 苏清机心头一空,可她实在太过虚弱,连疾声唤人都做不到,只能吃力地凑过去,捞起他手腕。 果然……如她看清他容色时的预感一样,他实在太过劳累,不知多久没有合眼。 还有。 苏清机手指微颤,抚平他手指,看到他的指尖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她喉头酸涩,别过眼,取过一旁自己的雪青衣袍穿好,极缓慢地从被衾中下了榻,勉力一步步走到帐前,令人进来,将江焉扶起到榻上。 她又拿起墨迹未干的笔,写了副安神方子,令人去煎,同时准备伤药。 做完这些,她已到了极限,气喘吁吁,头脑昏沉,许久才稍有缓解。 一步步从案前到榻边,她打开药瓶,裁剪细布,做好包扎的准备,她手探进被衾中,摸索到江焉的手,轻轻拿出来。 明明是要上药,可是看着眼前惨不忍睹的伤,苏清机喉咙被堵住了一样。 这双手好像从少年时便修长匀称,骨节分明,无论执笔还是执棋都赏心悦目,养尊处优而白如冷玉。 现在,变成了这样。 在苏清机小心翼翼包扎到一半的时候,她掌心的手指猛然一颤,随后,她看到江焉惊醒坐起。 这才多久……药都还没好。 苏清机与他对视,努力气息平稳,轻声道:“陛下接着睡吧,臣的药很快便好,不用担心。” 江焉头疼欲裂,但他全都忍住,目光落到她腿上:“我给你处理了伤处,只是不知效用如何,也不知还有没有未发现的。” 苏清机低低叹息,重复了一遍:“陛下不用担心,臣既已醒来,便都不是问题。” 江焉闻言,没了话音。 是啊,只要她醒来……只要她醒来。 一时无话,指尖包扎惹眼,江焉按住她的手:“你不要再劳累了,这些小伤有大夫处理。” 既然有大夫处理,怎么直到她醒来,还是这副模样? 苏清机只是平静道:“臣左右无事,正在等药,不算劳累。” 她从他手下挣脱,“陛下已经惊醒两次了,您才是不能再劳神劳累。” 江焉只能任她继续为他处理伤处,忍着头疼与困乏盯着她强调:“你只许在这里等药,不许出去询问情况,不许再费心劳神。” 苏清机顿了顿,还是应允了:“好,臣答应您。” 却没再得到回应。 他伏在枕上,就算睡着了也还是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