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月
展——为什么偏偏就是苏清机呢? 但凡是别人,说不定…… 清夜寂然,更漏声声。 事已至此,德福也只能按下“但凡”,他左思右想,真是一个好法子都没有,竟只能捡起先前想的,“……陛下若情衷难解,也许、也许试试退而求其次,若能排遣一二,那……” 断袖便断了,陛下若不能得到苏清机,难道真要一直为情所困?便是赝品,多少也算些慰籍…… 江焉闻言,缓缓看向他,墨眸平静而冷淡,一字一顿,“朕已经退而求其次。” 德福一寒,噤声。 江焉静静将那小玩意儿拿到手中,苏清机初回朝过来看到他将其摆在案前,一脸笑意说不是用来放着看的,纤细指尖戳了戳,小东西便动了动。 他抚向那抚过无数次的眉眼。 不是没有过不甘心。可他试探的结果,就是苏清机从未对他有何非分之想,且即便寡欲,他喜好的也从来是女子,愿意同女子结亲共枕。 更想过干脆给他指婚来斩断自己那不该有的情愫。可是,他不要。非但不要,还说出“陛下知臣便足矣”那种话,平白来乱他的心。 江焉那一瞬间甚至有些憎恨苏清机,也一样憎恨自己。他真的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又该拿自己那不争气的心怎么办。 好在……好在他爹娘及时入京。如果不是他们,苏清机恐怕这辈子都想不起来对他说一说那些过眼云烟的往事。 江焉知道苏清机万事凭心,他心甘情愿为他所用,为他策马南北,为他背负骂名。 可是当他在那间茶坊想到苏清机本该有怎样潇洒快意的少年模样时,一刹那,他想,苏清机已经倒霉遇上了他,他不能再害苏清机了。 怎么能让自己那见不得光的私欲情爱,再染指苏清机什么。 苏清机从来坦坦荡荡,只端立那里,便是一尘不染。 江焉在那一瞬间做了决断。苏清机什么都没发觉,笑着跟他说好。 这样就够了。他只要等苏清机有了心上人,来向他请旨赐婚,一切就都结束了。 那些卑鄙的趁人之危、问心有愧,甚至月余前苏清机踏进玉泉殿的窃窃紧张,徒劳妄想,掩藏在他心里就好。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其实没什么所谓。毕竟,他曾经最擅忍耐。 苏清机那样好,当然应该与心爱之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他遥遥旁观,苏清机知分寸懂进退,不会无故冒进,起心过问君上私事,也就更不会发觉他的君上对他心有不轨。 这难道,还不够退而求其次吗? 德福无比清楚陛下是什么意思,正是因为清楚,才寒然噤声。 陛下竟从未想过寻赝品代之,而是极力克制约束自己远离苏清机。 不再招惹,在德福看来比寻人代替要更可怖。让天子不愿排遣,宁肯压抑克制,苏清机他何德何能? 更甚至,举凡情爱,压抑真的有用吗?真的克制得住吗?陛下他究竟是不愿再招惹,还是……根本不愿死心? 德福不敢深想下去,他浑身都在抖,不断地咬着牙,心一横,闭上眼将话说出了口:“陛下是天子,倘若命苏相侍……” “住口!” 他要说什么昭然若揭,江焉想都没有想,如同十六岁绮梦的那个行宫夜晚,厉声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那一瞬间他墨眸甚至闪过慌张,不过转瞬即逝。他更加厉声,“绝不可以那样对苏清机!” 苏清机有那样正的一根脊梁,更有铮铮傲骨,他只是看似孱弱清瘦而已! 如果他真的敢让苏清机侍寝,苏清机会让他知道什么叫玉石俱焚! “绝不可以那样折辱苏清机,绝不可以!”江焉黑漆漆的眸一瞬不瞬,令人毛骨悚然。近乎警告般的厉声重复,恍然如警告他自己。 德福悚然且荒谬,陛下心中,苏清机究竟有多重?皇帝临幸,竟然都成了折辱? 对性情刚烈的臣子来说,这或许确凿是折辱,可苏清机不是最忠心耿耿吗?他都能为陛下出生入死,委身雌伏难道比赴汤蹈火还难? 德福的那两个字未说完,可江焉甚至已经想象到苏清机震惊荒唐的神情,他一定不会再追随他,所有的一切到此为止,生杀予夺他全然无畏。 仅仅是想到,江焉就克制不住地细微颤抖。世间最恐怖的事莫过于此。 他深深闭上眼,掐住手心以遏制惊惧。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眸,里面冷静极了。 “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苏清机有爱妾在侧,这辈子都不会断袖。”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