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儿臣,恳请父皇三思!
在司马门,卫绾同郅都,结束了一场并不算很愉快的交谈。 根据二人的脾性,以及平日里的处事习惯,这大概率是二人仅有的一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私下交流。 对于二人之间的交谈,留在宣室殿的天子启、刘胜父子,自然还一无所知。 或者应该说:就算知道了,父子二人的注意力,也很难转移到二人之间的交谈。 ——此刻,天子启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一手扶立的储君:太子胜身上! 而刘胜,则是在卫绾、郅都二人离去的第一时间,便深吸一口气······ “亲亲相隐~” “亲亲相隐······” 在卫绾、郅都二人离开之后,硕大的宣室殿,便只剩下天子启、刘胜父子二人的身影。 就连一向与天子启形影不离的宦者令春坨,都十分知趣的走到了殿门外,充当起了门卫。 也就是在这漫长的轨迹之中,天子启悠悠两声呢喃,才终将父子二人飞散的心绪,重新拉回眼前的宣室殿内······ “亲亲相隐,出自《论语》;” “而《论语》,是孔丘死去之后,其徒子徒孙汇总、编纂所得。” “——若朕没记错的话,《论语》,是以孔丘语录为主,孔丘所经历的、评价的故事叙述为辅。” “换而言之,《论语》,也完全可以被称为‘孔丘语录’,或是‘儒术之源’······” 御榻之上,天子启面沉若水,神情阴郁; 语调满是清冷的道出此语,只见天子启眼角微微一眯,在刘胜稍有些不安的面庞之上,又仔细打量了片刻。 而后,才将严峻的目光,锁定在了刘胜的双眼之上。 “太子殿下,可要解释一番?” “——难道在朕之后,我汉家,要出一个好儒的天子了吗?” “在太祖高皇帝‘高阳酒徒’之故事后,我汉家,难道要出一个儒子帝了吗?!” 原本还略带些戏谑、讥讽的语调,不料短短两句话的功夫,天子启的语调中,便已带上了毫不加以掩饰的恼怒! 便是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沉稳神态,也在这一个拧在了一起; 似乎刘胜一句话没说对,这股不知来由的滔天盛怒,便要将刘胜一口吞下。 提问:对于汉家的皇帝,或者说储君太子,也就是‘准天子’而言,最要命的指责是什么? 回答:好儒。 这个答桉的由来,当然不是一个‘高阳酒徒’所能解释,而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的复杂性,刘胜,幸好心中有数······ “父皇容禀。” 在天子启展露出怒容的第一时间,刘胜便赶忙开口,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开口的机会。 也就是这刹那间,被刘胜强‘抢’来的机会,才让刘胜得以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尽数摆在了天子启的面前。 而天子启先前的担忧,也随着刘胜一句句自述,逐渐消散于天地之间。 “对于父皇的担忧,儿臣也感同身受。” “——儒家,自祖师孔丘以来,便一直以地主豪强为‘民’;” “按照儒家的倡导,官府并不应该干涉地方事务,而是应该将治理地方的权利,都交给地方的‘良绅’,也就是地方豪强手中。” “这样的倡导,导致儒家自祖师孔丘以来,便始终不曾得到任何一位君主的器重。” “就连孔丘自己,都是于天下各国奔波半生;” “虽美其名曰:周游列国,但实际上,其实就是到处求官,却始终没有得到认可、重用。” 简单做出开场白,以‘儒家从不曾被重用’,来隐晦表达出‘我也不会重用儒家’的意图,刘胜便稍一止话头; 借着换气的功夫,偷偷打量一下天子启的神情变化,才又继续道:“儒家‘放权于地方’的提倡,其实就是要将君主的权利,交给地方的豪强地主;” “但我汉家,自太祖高皇帝鼎立国祚以来,便一直视地方豪强为眼中钉、肉中刺。” “——自太祖高皇帝沿用至今的陵邑之制,是为了将地方二千石不能治的豪强,借‘为天子守灵’的名义强行迁入关中,以天子之威进行镇压。” “而男子到了始傅的年纪,便要分门别户的规定,也同样是为了肢解地方豪强、大宗族,以避免豪强地主尾大不掉,与民争利。” “就更不用提强本弱末的国策,始终都是我汉家朝堂,以及历代先皇为之努力的目标。” “此间种种,都足以表明:儒家的提倡,与我汉家的国策,是背道而行的。”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而我汉家和孔丘之说,便是母庸置疑的‘道不同’······” 面带自信的摆明自己对儒家的态度,却见天子启仍不为所动,刘胜便又开始细数起了儒家的‘罪证’。 什么试图恢复周礼、周制——尤其是井田制之类的‘原罪’,都被刘胜全方位无死角的剖析下,悉数摆在了天子启的面前。 连这些原则性的错误都提到了,刘胜自然也不会遗忘其余几件‘小事’。 什么,焚书坑儒啊~ 高阳酒徒啊~ 在项羽乌江自刎之后,给项羽披麻戴孝啊~ 在太祖刘邦派人前往鲁地,向鲁地的儒生请教周礼,以制定汉室的礼法制度,却被鲁地的儒生怠慢之类,都被刘胜无一漏忘的提及。 但天子启最终给出的反应,却是让刘胜错愕之余,当即停止对儒家的批判,转而开始考虑起自己。 ——天子启关注的点,实在有些出乎刘胜的预料······ “儒家是个什么德性,用不着你这混账告诉朕!” “朕只问你一句:方才,为什么要当着卫绾、郅都的面,提起‘亲亲相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