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月光从百叶窗隙透进来。

卧室的灯关着，一条一条银白亮线叠在被揉皱的床单一角，如同水波纹一样洑洄涌溢，纠缠不休。

为了防止不够聪明的智能管家对她主人的过度关心，房门被锁了起来。这方寸的黑暗空间潮热而封闭，似乎成了独立与宇宙外的一隅，在这里没有道德或律法的束缚，切断了一切人际关系和窥探的目光，以至于实施任何违背人类文明底线的恶行都是被允许的。

但谈焰没有，她在这里，只是拥抱她的爱人。

直到起伏的喘息渐平，黑暗中激荡的水波弥散开去。

谈焰转头看九渊。她没有拧亮床头灯，她的左眼有一定夜视修正功能，可以在光线微弱的环境下尽量多地还原细节。

九渊也在看她。他们又接了个吻。

谈焰起身去冲澡。九渊打开门锁，走出去，发现赫斯缇亚已经回玄关的充电座充电去了，客厅的衣帽架上挂着一条熨好的裙子。衣帽架被推到了正对卧室门的位置，充分表现出遭到冷落的智能管家对她主人的无声控诉。

“你要穿这个出门吗？”九渊听到浴室里的水声停了，提醒她，“明天好像要降温。”

隔着门，谈焰的声音洇在水汽里模模糊糊的：“有外套，不会冷的。再说我也不在室外待着。”

“我没看见外套，赫斯缇亚是不是忘熨了。”

“那个外套不用熨，衣柜里呢，”她说着，打开浴室门，趿着拖鞋走出来。声音一下变得清晰，带着笑，“你好爱操心啊，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得了。”

九渊也笑笑，拿毛巾帮她擦头发，没说话。

谈焰坐在沙发上让他擦。

安静了几秒，她轻声说：“我说真的，明天，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九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没有转头，注视着前方家庭影院熄灭的终端大屏上映出的，他和她的身影。明天是顾穗禾的生日，也是一个被秘密策划了很久的重要日子，在生日会上，戚衡将会向顾穗禾求婚。

“他们没请很多人，”谈焰说，“只有他们俩、顾穗禾的父母，还有她的两个发小。她们会带家属去，都是很好的人，如果你愿意跟我……”

“焰焰。”九渊打断她。

他用毛巾最后轻柔地攥了一下她发梢的水，说：“下次吧。”

顾穗禾的生日会办得很成功。

求婚的方案确实设计得非常巧妙，而且由于除了戚衡和谈焰的其他人事先全都不知情的缘故，大家的反应都格外真实，因此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想象中还要好。

第一个环节，是播放一段戚衡自己剪的视频，里面把顾穗禾从小到大的一些影像素材按时间顺序串起来，到这里，顾穗禾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庆祝生日。

视频的最后一帧，是今年春节期间顾穗禾和戚衡两人放烟花时候的一张合影。

视频结束后，这张合影留在屏幕上，并被打乱成9×16大小的一张拼图。这是第二个环节，一个活跃气氛的小游戏。在众人协助下几分钟就差不多拼完了，只剩一块缺失——顾穗禾左手的那一块。

在那一刻顾穗禾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看向戚衡。

戚衡拿出了一枚戒指。

在他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的时候，顾穗禾哭了。她点头，于是拼图的最后一片终于合契。

最后一个环节，是戚衡养的一条柴犬来送花。这个环节把气氛重新拉回了欢乐的基调。

花束还是心形的，这使得这场求婚的落幕更加完满，它的浪漫程度被拉升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上，因为甚至同时兼顾了戚衡的审美情趣。

之后就是切蛋糕、碰杯、合影。在集体合影之后，顾穗禾想和在场每一个人都照一张单独合影，谈焰拍完自己的，本想替别人拍，但在稍加展示了她和谈海峡一脉相承的摄影技术后，就被发配到了沙发最远端，被告知“算我们求你，别碰相机”。

她只好一边无所事事地吃蛋糕，一边看着他们笑闹。

顾穗禾挽着她的父母、朋友们的手臂，她已经不哭了，面对镜头，脸上挂着微笑。

她笑得那么灿烂，那么大方，那么幸福，不需要加以掩饰，不惧于和全世界分享。是社交平台上的陌生人见了都会祝福的程度。

谈焰注视着顾穗禾戴着戒指的左手。

谈焰也在微笑，唇角的弧度和在场的其他人并无不同。她的手插在衣兜里，无意识地捏着一个小小的环状物。

捏得太久，太用力了，那个东西坚硬的轮廓硌着她指腹，有一点疼。

她拿起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