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客(一)
恰相反,危家功勋赫赫,原本乃是镇守西陵城的一大将门。 危怀风的父亲,便是当年被誉为“铁衣战神”的镇西将军——危廷。 先皇践祚之初,外敌犯境,危廷率领二十万铁甲军攻白狄,平南越,最后坐镇西陵城,打得羌人十年不敢越雁山一步。为表彰危廷的功勋,先皇在元晟十六年下诏召危廷一家回京受赏,并在庆功宴上给危家赐了一桩婚事。 大邺有八大豪族,其中文士五家、将门三家。危家是三大将门之一,被指婚的对象,则是五大文人世家里唯一在盛京扎根的岑家。 文、武两大豪族要联姻,虽然在众人意料之外,但毕竟是一件合情合理、可喜可贺的事,是以当先皇把岑家长房唯一的嫡女指给危廷的独子,并当众赐下一双鸳鸯刀,让危、岑两家各执一刀,以做信物的时候,席上乃是一片整齐的恭贺声。 可惜的是,这恭贺声并不响在当事人心里。 危廷为人淡静,眼里除妻儿以外,便是边关战事,对名利并不热衷;而岑家家主岑元柏却是个极有政治野心的人。 早在危廷一家入京前,岑元柏便已为爱女相中夫家,对方乃是当时极得圣眷的庆王府。庆王器重岑元柏,更想借岑家壮大自己的势力,自然也有意和岑家结为秦晋。两人不谋而合,心照不宣,就等着子女们稍大些后便把婚事提上议程,谁知道会被庆功宴上的赐婚打乱所有计划。 眼看原本要入庆王府里做世子夫人的爱女突然变成危家新妇,既于家族无所增益,又要背井离乡,岑元柏安能甘心? 果然,两年后,危家蒙难,岑元柏从始至终没有出一份力,更在获悉危廷夫妇遇难后,迫不及待地解除了这一桩婚约。 那是元晟十八年,冬,危廷奉旨出战西羌,意外大败,本人在战中阵亡不算,更致使督战的襄王被羌人所杀。消息传回盛京,先皇当场晕厥。次日,弹劾危廷贪污军饷,痛斥其指挥不力、涉嫌勾结羌人的奏折堆满御案。 从“铁衣战神”到“卖国叛徒”,不过是一夜间的事,可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一夜的时间,已足够昔日的政敌完成对危廷的抨击。 面对“卖国”的指控,先皇自然是怀疑的,可是想想葬身在战火里的襄王,一切怀疑、悲悯全都被痛恨取代。 于是,危家铁甲军兵权被夺,一切荫封被废。有人为危家奔走,结果触犯天颜,惨遭贬黜;有人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有人贯彻着“明哲保身”的处事原则,不伸手,不拍掌,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昔日为大邺出生入死的危家塌陷。 岑元柏,无疑便是这最后一类的代表人物。 大概是从来没有拿危廷当做亲家看待,危家的这一场灾难在岑元柏眼里,仿佛就是一场隔岸的大火。他静观火势,静候火熄,当在烟灰里看见危夫人为危廷殉情,危家就剩一根十一岁大的独苗后,便转身入宫,恳请圣人废除了两家的婚事。 从那以后,危、岑两家再无来往。 念及此,樊云兴心底涌起一股久违的悲酸和愤懑。 当年危家一难,疑点重重,但凡先皇多一分思量,便可知危廷的惨败背后另有玄机。岑元柏贵为岑家家主、当朝礼部尚书,竟然能不为危家争取一丁点发声的机会,这样的狠绝,无异于一根无比锋利的倒刺,狠狠地扎进了危家人心里。 世人都说,岑元柏身份尴尬,当时所为,也是无奈之举。可是在樊云兴看来,所有软弱的伪装背后不过是一颗自私无情的心。 今日那报信的匪兵说,寨外自称危怀风未婚妻的女郎乃是一口正宗的盛京口音,不知为何,樊云兴本能便想起了当年的岑家,心里怄得发慌。 据说,去年年底梁王夺下皇位以后,盛京城便一直乱着,不少豪族被连根拔起。莫非,岑家便是遭殃的家族之一? 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是老天开眼,报应轮回。可即便是,岑家女又何至于跑来西陵城外的雁山?要是想借着以前的那层关系来寻求庇护,脸皮该有多厚? 樊云兴猜不准,心烦意乱地走至岗楼前,展眼一看,果然见槐树底下停着一行马车,前头站着一群人。最打眼的乃是个头戴帷帽的女郎,大概六尺高,衣袂微动,秀发飘飘,光是站在那儿,便自有一股端方静美、不惊烟尘的气度。 林况在旁边不合时宜地夸赞:“呀,果然是仙姿玉骨,气质惊人!我就说,敢登门来给怀风做压寨夫人的,绝对不是一般的桃花!” 樊云兴白他一眼。 守在岗楼底下的一众哨匪见他二人走来,纷纷行礼,让开一条大道。樊云兴板着脸孔,拿出二当家的气势,目光攫着那头戴帷帽的女郎,严肃道:“便是你在此处自称我危家寨的准少夫人?” 女郎面庞前的绢纱微动,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