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天香猎奇

魏国国力虽然江河日下，魏都大梁却是当世最繁华的都市之一。在这里，各国商旅云集，物资财货应有尽有，街道上冠带轺车如云，贩夫走卒如流，锦衣满街，饥民当道，各色人等汇成了汪洋恣肆的大海。

大梁王城之北有一条锦绣豪阔的长街，大梁人称之为“王街”，这里是王族贵胄们集聚的地方，这里高车驷马川流不息，鲜有车马冷落的时日。且不说这些贵胄们多有车辆，便是天下诸侯特使和魏国官员们到这里拜访的车辆，就已经是来往如梭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还算不得特殊。它最奇特的地方在于，街西的尽头有一座酒楼。

魏国虽然经过了变法，但在王族权利上却没有任何触动，这些王族贵胄表面上很少出任国家重臣，更没有显赫的功业可言，但他们的权利伸展却大得惊人。一则，他们依然有自己相对独立的世袭封地，虽然这些封地只能收缴赋税而不能治民建军，但毕竟使他们有了雄厚稳定的财富基础。二则，他们在宫廷盘根错节，渗透力极强，对国君的牵制与影响很大。三则，他们有高贵的身份，却没有实际执掌的官署权利，好像一个清流阶层。这使得他们伸缩自如，既能对任何掌权做事的重臣寻隙发动攻讦，又绝不会因为没有权利而受到轻视或罢黜官职，更不会有问斩杀头的威胁。对于这样一个王族阶层，任何官员都必须将它划进自己所必须计较的势力结构。同样，任何外国特使密使想要达到比较艰难的目标，也必须到这里投送财富寻求变化。

这座名为“天香阁”的酒楼，便是一个阴谋交易之地。虽然不知背后掌控者是何许人也，却没有任何人敢在此生事。

夜幕已经降临，王街虽然没有商家店铺，街边风灯却是二十步一盏，照得川流车马一片灿烂。

目下，一辆六尺车盖的华贵轺车正挤在车流中向街西而来，今日的车流比之以往更加拥挤。跟随着车流，王街渐渐到了尽头，这些车流竟是有相同的目的地：天香阁。

天香阁门前，一位白发红衣的老者笑容可掬，身后两名年轻的侍者态度恭敬。每一名从轺车上下来的客人都礼貌地递上名帖，老者检阅完名帖之后都会躬身请客人进入。客人们往往身着不同的服饰，操着不同的口音，有大腹便便的商贾、有身形俊朗的年轻士子、有容貌威严的贵族世家。

六尺车盖的华丽轺车在天香阁门前刚一停稳，眼尖的老者面色微微一变，匆忙示意身后的年轻侍者招呼眼前的客人进入，自己却碎步来到轺车前，微微躬身，恭敬说道：“恭迎惠相、犀首！”。

“今日天香阁热闹非凡，可是有新奇事物？”惠施说着，在仆人的搀扶下下了轺车，公孙衍紧随其后跳了下来。

“回惠相，近日天香阁来了一位神秘的楚国商人，说是有新奇事物要在今日的猎奇宴上与列国献奇之人一较高下。”

“楚国商人？”惠施微微一笑，“莫非楚王熊槐又有名言？‘犯我强楚者，虽远必诛！’丹阳如今还在秦人手中，只盼楚王早早起兵诛秦，哈哈！”

惠施言语中充满了揶揄，公孙衍笑而不语。老者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忙呵呵一笑，在前面领路。

惠施边走边跟公孙衍说道：“这天香猎奇宴已经是第十年了，每三月一次，犀首早年不在魏国，如今回到大梁后又醉心国事，是以不知其名头。看看你，头发都白了，今日便随我见识一下天下奇物！”

公孙衍笑道：“惠相当知我对这些无甚兴趣。”

“犀首可知这猎奇宴缘何而起？”

公孙衍摇摇头，叹了口气，“天香阁我略有耳闻，只是不知其背后掌控者为何人。这猎奇宴，想必是有所求者献财物之捷径吧。”

“是也不是！我王好宝物，天下皆知。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投之，这王街之内的王族们，便借这天香阁搜罗天下至宝，献于王上，以有所求；列国有所求者亦闻风而至，借献奇以有所求。久而久之，这天香猎奇宴便成了常例。”

惠施眼中闪过一抹哀伤，继续说道：“我是时常来参加这宴会的。一则，可以见识一下天下奇物，有令我动心者也会买下。二则，这宴会汇聚了天下大商贾、名士，席间言谈也可获悉他国近况。三则，我对这天香阁的背后之人亦十分感兴趣，也想知道到底是哪些王族之人与列国献奇之人暗中联系，要知道，这天香阁可不有少列国密使。”

公孙衍一脸地凝重，“多谢惠想提点，我倒是未曾想到这些。如此，可不是什么好事，为何不取缔之？”

惠施摇头苦笑，“难！”

言谈间，二人随老者进了天香阁后院园林。天香阁的布局，中央一座三层主楼，后面的园林中则隐藏着几十幢精致至极的庭院雅室。主楼施聚酒清谈、饮茶交友、传闻论战的场所，庭院雅室则是达官贵人和学问巨子、列国大商贾常住或隐秘聚谈的地方，寻常时日冷冷清清的，每到猎奇宴这一天，便是最热闹的时候。

沿着青石小径曲曲折折走了一阵，三人来到一座庭院前，顺着门口望去，只见里面灯火煌煌，人头攒动，看样子客人们基本都已经到齐了。

“惠相、犀首，便是这里了，请进！”老者恭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