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梦中之情

沙如雪魇在那个火光漫天的梦中，这一次，被杀死的人们从血泊中爬起，幻化出一张又一张亲切的脸。火焰褪去，颓圮的篱墙四周开满粉白轻盈的小花。熏风和煦，天朗气清，那些人朝沙如雪伸出手，说着：“我们来接你了。”

沙如雪双手抱胸，笑道：“抱歉，我不跟陌生人走。”

那些人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停顿片刻，又齐声重复了一遍，

“我们来接你了。”

怎么跟听不懂人话一样？沙如雪不想看见他们，不仅没上前，反而退到围墙内侧。

他想了半天都想不起自己怎么到这里来的，这些人又到底是谁。探出头去，对面那些人还保持着弯腰伸手的姿势，只是脸色变得惨白，面颊上清一色点着艳红油彩。

沙如雪刚一动，这些人像是被操控一样，身子朝着原来的方向，眼珠子齐刷刷转到了沙如雪的方向，他们嘴角撕裂出诡异的微笑，齐声道：

“我们来接你了。”

沙如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眼看天也黑了，一轮巨大的蓝月升至中天，将废墟拉出长长的影。

沙如雪浑身冰冷，搓了搓手想哈气取暖，吹出的气也是冷的。

沙如雪低骂一声，忽然听到墙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油纸在互相摩擦。

沙如雪惊出一身冷汗，他狠捏一把手臂，强打起精神。

肯定是太疲惫听错了，他这样安慰自己。

眨眼间，地上篱墙影子的轮廓动了起来。一个，两个，三个……沙如雪抬头，看见那些人正以扭曲的姿势向他这边冲来。有几个跑得快的，正扒在他倚靠的墙垣上，咧着一张血盆大口朝他笑。

沙如雪毛骨悚然，只能撒腿就跑。但腿好像灌了铅一样，不管他怎么跑，跟那群人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近。

正狼狈逃离之时，他浑身上下被暖意包围，鼻尖萦绕着的松木清香让他怀念不已。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天空传来，轻声呼唤他的名字，“阿雪……”

也许是这个声音太温柔了，而这里太奇怪，又只有他一个正常人，沙如雪有些委屈，看向天空那轮月亮，道：“救救我！”

那个声音道：“你睁开眼睛。”

沙如雪扭断了拉扯他衣服的怪人的手，眨巴眨巴眼睛，道：“我睁着呢……可我怎么看不见你？”

那个声音坚定道：“你睁开眼，睁开眼我就在你身边。”

沙如雪急得直跺脚，他就是睁着眼的啊。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站在原地，对着冲过来的那些人说：“你们都过来。”

那些人反而停在了原地。

原来是这样，要反其道而行之。沙如雪利落地闭上眼，只觉浑身脱力，被吸进了无边的黑洞里。

然后他就不知人事了。

痛，全身都痛，连眼皮都重似千斤。沙如雪费力地半眯起眼睛，只看到摇曳着的昏黄烛光，烛光里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但不管怎么努力，沙如雪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目之所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像梦里那个褪色的月亮。

一只大手颤抖着伸进沙如雪衣服里，放了些什么，然后轻轻捏了下他的脸。

“……”沙如雪想开口，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只能无力地挣扎。

“睡吧，”那道声线温柔一如往昔，“你再睁开眼，我就在你身边……”

沙如雪放下心来，脸蹭了蹭那只手，再入眠时，就只有香甜的美梦了。

骗子。

窗明几净。干净简洁的房间陈设，被他弄坏关不上的百子柜，小时候看着老做噩梦的药王像。

沙如雪在幽幽谷最暖和的房间醒来，身边空无一人。

他眼前突然就模糊了，眼泪啪嗒啪嗒直掉。臭江山秀！根本不讲信用，说什么醒来就在身边，根本就是哄人玩儿。

再不想跟他说话了。

……

如果道歉的话，缩减到一个月……也不是不可以。

沙如雪想擦眼泪，手却怎么都抬不起来，他很没形象地蹭了蹭枕头。

轻快的脚步声响起，一股混合着腥臭的苦味直冲天灵盖。

沙如雪赶紧闭上眼装睡，希望能逃过一劫。来人将东西往桌上一放，也不说话，直接捏住了沙如雪的鼻子。

沙如雪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张开嘴猛吸了几口气。

师叔花隐机叉着腰站在床前，笑道：“自己喝还是我从鼻子里灌？”

沙如雪鼻子一疼，打了个寒战，道：“自己来，当然是自己来……我喝药从不要人劝的，嘿嘿……”

花隐机把他扶起来，举着药碗端到他嘴边，道：“还不要人劝，也不知道是谁，每次都悄悄把药往墙根儿倒，真当我没看见过呢？”

沙如雪龇牙咧嘴，头直往后撤，干呕了两声。

花隐机也不强求，指了指他的鼻子，沙如雪立马皱着眉咕嘟咕嘟喝了个见底。

“这才像话嘛！”沙厉提着个食盒走进来。

“师傅！”沙如雪眼泪汪汪，“我好疼啊，也好苦啊……”

沙厉放下东西摸摸他的头，道：“到底是苦还是疼？”

沙如雪声音都开始夹起来了，“疼，也苦，不对，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