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坍塌

葛凤鸣仿佛说不够一样，对苍梧极尽挖苦。

苍梧这些年唯葛凤鸣之命是从，替他出谋划策，为他弄脏双手。只希望有一天，等所有事情都终结了，葛凤鸣能回过头，把目光落到他身上。

他跟葛凤鸣早就万劫不复了。除了彼此，他们身边什么人都没有。葛凤鸣对于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他对于葛凤鸣来说也是如此。

至少苍悟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多少个无眠之夜，他独自忍受恐惧，自责，悲伤的折磨，但只要一想起初遇时的那句话，他就能丢掉自己的良心，跟葛凤鸣成为一丘之貉。

但直到濒死之际，亲耳听到那些恶毒的话语，苍梧才明白，他的心意在葛凤鸣看来就是个笑话。

葛凤鸣可以伤他的心，他为什么要如葛凤鸣的意呢？他对葛凤鸣的感激和爱意，经过二十年的压抑，早已变成一摊脓血，稍有异变，就会化作恨意流出。

想着想着，不禁嗤笑出声。那声音从喉头呼出，绝望中带着阴鸷的气息。

葛凤鸣一瞬间露了怯，苍梧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一副低眉顺眼的窝囊样，此刻毫不畏惧地跟自己对峙，看起来就像下定决心要脱离他的掌控一般。

葛凤鸣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苍梧的命是自己救的，生是他葛凤鸣的人，死也是他葛凤鸣的鬼。

既然苍梧有了二心，那就亲手送他一程吧，葛凤鸣运掌吸过供桌上的花瓶拿在手中，朝着苍梧的脑袋就要砸下。

苍梧却突然抬起头，黑洞洞的眼眶里，流出的全是鲜血，再没有眼泪。他心头涌起报复般的快感，哑声说道：“葛凤鸣……你口口声声要……复活月姑娘……可这月神像……跟她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不可能！”葛凤鸣手中花瓶击地而碎，他愣在原地，惊恐地朝月神像望去。

只见月神像面容温婉和顺，造型飘渺超逸；罗琦璎珞，华丽非常；衣带轻盈，飘然若仙。眉间若有愁绪，眼下一片慈悲。

“这不就是师妹的长相吗？”葛凤鸣拖起苍梧的残躯，指着神像厉声质问。

苍梧但笑不语，嘴角拉扯出一个更扭曲的弧度。

葛凤鸣突然变得无比惊恐。

他真的想不起师妹长什么样子了。

苍梧口中吐出更残酷的话语，“葛凤鸣……你真可悲。”

葛凤鸣一脚踢向苍梧腹部，苍梧倒在一旁，身体佝偻成深秋的蝉蜕。

葛凤鸣胸口剧烈起伏，似乎还不解气，又抓起苍梧的衣襟，厉声问道：“你说她不是师妹，那她是谁？是谁？”

苍梧被葛凤鸣在拎在手中，一口气堵住胸腔，想开口竟然只能发出干哑的呵气声。

共事了二十年，他知道往葛凤鸣哪里捅最痛。但真看到葛凤鸣的癫狂时，他只替自己感到不值。

葛凤鸣还等着苍梧的答案，见他突然双唇紧闭，嘴角有血液流出，似乎想咬舌自尽。

葛凤鸣立刻不由分说卸了他的下巴，然后狠狠扇了他一耳光，道：“就这么想死？你记住了，没有我允许，阎王来了你都不准咽气！”

苍梧求死不能的凄惨模样取悦了葛凤鸣，他将苍梧弃置一旁，任他自生自灭。

耽搁的时间已经够多，是时候收拾那两只不听话的老鼠了。葛凤鸣松松筋骨，一回头，跟他的好师侄沙如雪对上了眼睛。

沙如雪瞬间脸色惨白，不敢再看江山秀的方向。葛凤鸣何其狡猾，只要一眼，江山秀的行踪就会暴露。

沙如雪回忆葛凤鸣和苍梧的对话，尽力找找出可用信息，向他道：“师叔……你很想师妹吧？”

听到沙如雪的声音，江山秀动作一顿，但还是强行忍下了担忧。他们已经没有时间，这是唯一的机会，容不得半点差池。趁葛凤鸣背对神像之际，他迅速移到了另一侧。

葛凤鸣对沙如雪的话置若罔闻，略一抬手，掌下冒出湿浊的冷烟。

“等等……”沙如雪汗如雨下，道：“你不想知道她……临终时说了什么吗？”

葛凤鸣怀疑地看着他，没有立即落掌。

沙如雪方才只是随口一说，不知如何圆谎，便假装咳嗽来拖延时间。

江山秀已经撤掉两根支架，但撤第三根的时候，那支架不知是个什么材质，往外推时竟发出轻微断响。

沙如雪捕捉到葛凤鸣突然皱了下眉头，似乎想转身回看。他手指极速探寻，终于摸到一块石子儿，注入内力，在葛凤鸣回头之前向他射去。

葛凤鸣没有躲闪，两指一夹将石子儿空手接住。然后手起寒冰，愤怒地将沙如雪从柱后吸过来，掐住他的脖子。

沙如雪毫无还手之力，连声音也发不出。哪怕是这样，他也不能看江山秀一眼。

就这一晃神的功夫，江山秀已经成功撤掉月神像的四根底座支撑，没了支撑，月神像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前砸去。

江山秀正要跟沙如雪示意，却惊恐地发现沙如雪在葛凤鸣手里。他朝沙如雪的方向扑过去，却什么都没能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沙如雪被神像吞噬。

神像轰然倒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脚下的土地剧烈摇晃，将尘埃扬到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