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殉国
“那又如何?”孙承宗不咸不淡地回应道,“老夫以满城羸弱迁延尔等蛮夷数十日,城虽告破,实乃无可用之兵耳,若有三千关宁铁骑,焉能让尔等猖獗?”
多尔衮亦不怒,反而笑道:“阁老此言差矣!汉家兵法有言曰,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两国交战,胜负之分早在庙堂之上就已见分晓,将帅的指挥不过是灵活运用手中现有力量而已,这与攻守双方能有多少关系?战端一开,南朝自上而下,不论君臣皆是怯战不前,粮秣不济兵甲不足,士无战意,将无死志,仅以高阳一城,又能奈大清何?”
孙承宗也不得不承认多尔衮的论断非常有道理,可多尔衮却是毫不留情地抽着大明的耳光,这是孙承宗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当下反驳道:“士无战意,然高阳数万百姓与城共存亡;将无死志,然老夫亦决意以一死以报君恩。天朝沃野万里,生民亿兆,善战之士何止万千,他日九州皆起之时,便是尔等蛮夷族灭之日!”
“两百余年前,张养浩曾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多尔衮话锋一转道,“阁老今日兵败,非阁老之过也,实乃庙堂之失!然生民何辜?本王有幸能直面阁老,肺腑数语,望阁老仔细思量。尔朝立朝二百余年,初起之时,与黎民共休戚,故而得天下;然二百年后如何?纵观南朝天下,有恒产者几何?上无片瓦,下无立锥者几何?西北天灾,寸草不生,千万百姓叛国自立;江南虽富,然天高地远,力有不逮,亦不听朝廷调令。南朝气数已尽,大清理应取而代之,阁老所为,乃是逆天而行,陷百姓于水火而已。纵然苍天再假阁老一甲子春秋,
阁老又有何计挽狂澜于既倒?”
“蛮夷就是蛮夷!‘假’字当念‘借’,不应念‘假’,也不知道范文程这奸贼是怎么教你们的!”孙承宗冷笑道,“尔等蛮夷也配在老夫面前大言天道?屋外皆是百姓哭号惨怛之声,尔等鼠辈尚有厚颜侈谈苍生于老夫面前?荒谬!”
多尔衮脸色有些尴尬,可又不能发作,只得道:“天道更迭,自有百姓应天命而归天,不如此大破,又如何后立?”
“闭嘴!”孙承宗厉喝道,“尔等居然将屠戮百姓引为天道,天若知此,焉不震怒于苍穹?老夫时日无多,不能见尔等族灭,然人若有灵,老夫死后必不转世,且留下一缕忠魂,看尔等蛮夷后世如何亡于天道!”
多尔衮静下心来,语气诚恳地说道:“阁老以苍生为己念,着实让本王汗颜。然本王亦仰慕阁老为人,阁老若真心关爱百姓,还请阁老助本王一臂之力。本王允诺,阁老若肯襄助本王,他日本王兵锋所指,必视汉家百姓如己出,绝不枉杀一人!”
孙承宗冷哼一声道:“当老夫是范文程么?”说罢,就闭上眼睛不再搭话。
多尔衮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站了起来,向孙承宗复行一礼,走了出去。到了门口,多尔衮吩咐道:“留下五个懂汉话的白衣甲喇仔细看守,好生照顾,不得有任何差池!”言毕,心情沉重地离开了。
多尔衮离开后,孙承宗坦然地站起身,面朝北方跪下,叩拜三下道:“老臣孙承宗叩别万岁,臣追随先帝,去了!”说罢起身,从地上捡起原先捆绑自己的绳子绕过房梁打了个死结,自己登上了凳子。
守在门口的白衣甲喇听到屋内异响,退开们看时,孙承宗已
经悬于梁上。白衣甲喇大惊,连忙抽刀砍断绳索将孙承宗放下来抢救,孙承宗悠悠醒转之后厉声道:“天朝老臣尽忠而已,何须蛮夷相救!”说罢,挣扎地站起身,将砍断的绳子打结,又一次挂到了房梁上。这一下白衣甲喇不干了,几个人一拥而上,轮流按住了孙承宗。孙承宗动弹不得,可口中却不停叫骂。僵持许久,孙承宗年老体衰,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挣扎起来也不甚得力,到后来竟渐渐昏睡。白衣甲喇这才放心地松开手退了出去。可白衣甲喇刚退,孙承宗就立刻醒来,旋即又登上了凳子。异响再次传来的时候白衣甲喇慌了,一遍施救一遍急忙派人禀报多尔衮。
多尔衮闻报之后长叹一声道:“罢了!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志,孙承宗年纪大了,纵然投我,也不过一二年而已,想来他也不会因为这一两年功夫背个投敌之名。随他去吧,他要做什么你们也不必再阻拦了,准备一副上好的棺木去吧……”
于是,白衣甲喇不再阻拦孙承宗自尽。孙承宗整顿衣冠,复面北而拜,从容投缳,支撑大明江山数十年之又一巨擘轰然倒塌。被俘孙氏子孙闻讯,除战死者外,无不以身殉之,孙氏满门不论男女老幼,皆壮烈殉国。
恍惚中,方涛又被梦中的糟老头子揪了起来,劈头盖脸就被一阵臭骂:“臭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没事儿逞什么英雄?”
方涛有些委屈:“我不就是想着救人么?救下一个算一个……”
“笨蛋!”糟老头子身边的苗女笑了起来,“多尔衮想要杀你们,还用得着找这么多理由?傻小子啊,多尔衮舍不得杀你,又指望你将来走投无路了之后去投奔他,可
之前又丢了不少面子,所以才要自己找个台阶下而已!”
“走投无路?”方涛糊涂了,“有没有搞错?我的铺子开得好好儿的,怎么会走投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