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以诚相待
总算开春儿了。
黑土地上冒出油油绿意, 风在漫山遍野里肆意游走,那些野草, 山花,树林, 庄稼, 欢欢喜喜地沐浴在春光春风里,风越吹, 长的越高越快。
太阳就像是老朱头锅子里摊开的油煎荷包蛋,散发着让人垂涎欲滴的融融暖意跟难以形容的香气,令每个走在日影里的人都浑身舒泰。
试过了这种四肢百骸五经八脉都舒畅受用的暖,谁也不舍得暂时离开、再走到那阴影笼罩的森冷之处。
府衙书房门口有一棵矮松,在阳光里悠闲自在地张扬招摇着。
矮松的后面,是敞开的书房的菱格窗, 从窗子里听进去,鸦默雀静,悄然无声, 仿佛没有人在里头。
事实上, 书房里不仅有人, 而且不止一位。
长书桌后,袁恕己大马金刀地坐着,单膝屈起, 薄唇微抿, 半眯的双眼, 看定面前之人。
书桌之前, 垂首而立的,正是阿弦,她随着袁大人进书房已经一刻钟了,这位大人兀自没有说一个字,到底是怎么样,心意难测呀。
先前在菩萨庙里将那尸首掘出,验明正身后,袁恕己嘿然无语。
从那封家信的封皮上轻而易举地得知收信人的名字,交给有司一查,立即找到了桐县的一户人家。
那家人随着公差急急赶来,原来是个衣衫素旧容貌憔悴的妇人,手里还拉扯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磕磕绊绊地奔到跟前儿,仔细一看尸首,立刻跪倒在地,一大一小放声大哭。在场之人闻者伤心动肠,见者眼眶湿润。
原来那死者王大,为养家糊口常年在外奔波,好不容易攒够了二十两银子,兴高采烈回城,偏偏遇上匪祸,王大生恐被贼人将银子掳走,慌忙逃进寺内躲藏,命运不济,被贼人发觉追杀,他拼命护着银子,惨死在墙下,又被倒塌的墙垣压住,此事更无人可知。
那封信便是王大在外地之时,他的娘子托人写给他,殷切盼着平安速归等话……
袁恕己面上平静,心里犹如惊涛骇浪。
他盯着眼前的阿弦:除去眼罩后,乍一看,阿弦跟寻常少年没什么大不同,除了样貌格外清秀好看些……
但是,袁恕己自忖,从遇见他开始的小丽花事件,那明明被擦去的血字她却能看见,又那样准确地认定连翘栽赃嫁祸,乃至在曹府找到小典,最后致命一击,寻到王甯安那自诩无人知晓的“密册”。
然后又是军屯命案,一去便立刻让那扑朔迷离的逃兵事件水落石出。
再就是这次菩萨庙。
起初袁恕己怀疑小丽花案件中,是阿弦暗中不知用了什么秘密方法得知那些线索,却故弄玄虚想要蛊惑世人。
毕竟她身为桐县公差,要搜罗些无人可知的密事,兴许不是难事。
但是军屯之事,却是她无论如何事先不能探听到的了。
袁恕己又猜测她在军屯里所做……兴许是巧合。
可军屯若是巧合,今日菩萨庙里又怎么样?
难道小丽花,军屯,菩萨庙统统都是早有所得,都是巧合?
袁恕己从来不信鬼怪神佛,但却也更不信什么巧合,尤其是这一连串令人目不暇给的诡异事件。
良久,袁大人终于说了第一句话:“现在,这里有没有……那种东西?”
等待的时候太长,阿弦看着虽静默恭候,心思却也浮浮沉沉,游走不定。
起初在想菩萨庙那鬼,他总该放心去投胎转世了吧,最终却定在了家里的那盲眼男子身上。
她惦记着要去请大夫,再给他好好地诊一诊断。
更想着该买点什么好的滋补之物,给他把身子调理妥当。
但如今当务之急,却更是要堵住老朱头的嘴,所以那一百两银子才是重中之重。
不知高建会不会尽快找到第二宗差事。
正胡思乱想,忽地听见袁恕己这般问,几乎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
袁恕己蹙眉,侧目,眼神奇异。
两人面面相觑,阿弦方明白。
“啊……”她答应了声,忙抬头四处打量,把房间内跟屋门口窗户边都浏览了一遍:“这儿没有。”
袁恕己长长地出了口气,又似有几分失望:“可惜,我还想立刻见识见你通鬼神的本事呢。”他撇着嘴唇想了会儿:“这么说来,昨儿在黄家,也是有鬼向你通风报信了?让我猜猜,这次定是那个被杀害的女鬼?”
阿弦点头道:“大人虽不能通鬼神,却也差不多了。”
袁恕己啐了口:“你不用连讽带嘲。”他摸了摸下颌,有些新长出的髭须根儿,像是泥土地里拱出来的小春草,细碎扎手。
袁恕己道:“对了,我听说,你近来手头短缺,所以昨儿跟高建去黄府,是为了赚外快的?”
阿弦想起高建的叮嘱,果然来了。便老实回答:“是,请大人恕罪。不过我们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去的,本打算极快地看一眼,不耽误正经当差就回来了。”
袁恕己道:“不用害怕,我并没想追究什么。只问你,为什么忽然缺钱使唤了?”
阿弦略一犹豫,却知道这位刺史大人眼利心快,只怕猜也猜着了,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