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共其利
尉氏家老停了停,似乎在组织材料,忽而想通了,话语便源源而出:“秦人岁岁征战,每战必斩万级,秦王以是而得武名,秦人身死而不顾,何者?秦人以军功授爵,一日不战,则民无爵,无爵则不威。秦人欲立功,必也无日不战,虽死不顾;此秦王与秦人共其利也。秦人轻出,车杖在后,秦人弃之不顾,一日夜而奔启封,而四方裹粮而至,何者?贾高而籴,秦与三晋共其利,故虽无辎重,而辎重在民。韩相欲得其利,星夜至尉氏;尉氏欲得其利,不旋踵而得粮万钟,韩相与尉氏共其利也。尉氏粜粮而曾氏为前驱,尉氏与曾氏共其利也。汝贾匏瓠而吕氏破财,尉氏与吕氏共其利也。汝知之否,尉氏与吕氏共其利:其欲附尉氏而入启封,必也利尉氏;汝赊账还钱,乃引其入启封,尉氏之利何在哉?” 一通长篇大论说得周围的人个个迷糊,大约只有张辄能够大致分辨出其中虚实真假。待周围的人叫过好后,他继续套话道:“不偿吕氏,固如尉老所言,韩相与尉氏共其利,尉氏与曾氏共其利,则犹未明也,愿尉老开示!” 尉氏家老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张辄,道:“秦人高贾籴,韩相欲粜,其可得乎?岂非得罪于三晋也!必也他者出,利益均沾而后可。” 张辄道:“尉氏粜粮,尉氏得钱,韩相利益何得?” 尉氏家老道:“此非汝浅识者所能知也。尉氏欲得大利,必也扫囷而出粜,尉氏上下以何为生?钱可食乎?必也籴之于韩相也。尉韩得无共其利哉?” 张辄道:“若韩相高其价而贾之,奈何?” 尉氏家老道:“此不共其利也,天下何人服其劳?” 张辄道:“尉氏不籴于韩相,另择价低者籴,奈何?” 尉氏家老道:“尉氏欲韩相更利尉氏乎?结好韩相,尉氏之所欲也;尉氏服其劳,韩相之所欲也。所欲者同,乃共其利也。” 张辄道:“韩相与尉氏共其利,如尉老所言。尉氏与曾氏共其利,何谓也?盖以财佣之,即共利乎?” 尉氏家老道:“此又非汝浅识所能知也。” 张辄道:“唯愿尉老释之。” 尉氏家老沉吟片刻,压低声音,神秘道:“此亦非如吾等所能知也。” 张辄察言观色道:“虽然,尉老必知之。” 尉氏家老颇为欣赏地看了张辄一眼,道:“虽不能中,亦八九矣。其中关要,其在陈筮乎!” 张辄很体贴地送上一句,道:“陈筮何为?” 尉氏家老道:“汝当志之,曾氏与陈筮同至于韩,陈筮立于朝,曾季隐于野……”张辄当然记得,这其实是自己当初猜测的,但他对陈筮与曾季之间的关系其实是有怀疑的,遂想在这里确认一下,打断道:“陈曾并立朝野,相互联系,何以通消息?” 尉氏家老道:“四方豪杰来投,何人不可通消息。” 张辄自然知道,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就如信陵君,虽贵为王子,位即君侯,门下门客众多,要想从小城与大梁取得联系,也十分不易,毕竟距离横在那里。郑国与尉氏之间,距离不短,自己一行,皆是门客、武卒,也走了一晚。唐叔是侠客……哦,侠客,这些四处流浪的人中,谁知道其中有些什么人?思念至此,张辄心中释然,想着,这些人也是一股可利用的力量,只是如何才能把他们拉到自己身边来呢?于是他充满敬佩地点头道:“然也。陈曾分立朝野,奈何与尉氏共其利?” 尉氏家老道:“秦人何以托辎重于韩人,非陈筮而何人?韩相见尉氏,尉氏即见曾季,故有此辎重。汝等当知,郑国车至,当在明日,而秦人裹粮不可三日。早一日得粮万石,曾氏之功也,尉氏之利也。非共利而何?” 张辄思索片刻,再问道:“陈、曾来韩经年,岂秦韩谋之于年前?” 尉氏家老叹道:“国之大事,岂庶民所得闻乎!昔郑当天下之冲,朝晋而暮楚;韩承郑地,岂能独抗天下之国,必也暗通明盟,岂独秦哉!” 张辄道:“韩者,万乘之国也,宁屈尊于下乎?” 尉氏家老道:“方今七雄,其谁无万乘。千乘之国如中山者,能独活乎?纵万乘之国如齐者,屡霸诸侯,继绝世而存亡国,冠带天下,有山海之固,盖一世之雄也。六国奋勇,一朝而尽灭之,今苟延残喘,不知命悬几时。而况韩乎!” 张辄道:“韩于秦久有往来,又与诸晋合盟,亦与齐楚交好。八面取好,此必有高人指点。” 尉氏家老道:“何需他人,韩承郑地,其政亦然。入境问禁,入国问俗,入门问讳,此之谓也。入郑之境,当从郑之俗,韩王岂能独外。” 张辄道:“尉老见识卓然,小子敬服。”周围的人虽然听不大懂,但张辄在讨好尉氏家老还是听得出来的,遂一齐声地叫好,表示敬佩,等等。弄得尉氏家老竟也奇怪地有些羞渐,笑骂道:“小崽,但得称善,其谁知之?” 张辄住了嘴,尉氏家老似也尽了兴,不再多言,找了一辆空车,跳上去坐,有几个年轻人也围过去,打算蹭车坐,多数人还是在原来的队列中。张辄见周围都是些年轻人,觉得套不出什么来,也就在心里沉思,对尉氏家老摸不到深浅:有时有惊人妙语,有时又狂妄自傲,不知哪个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过了障亭,就是一个分叉,五名门客按事先的约定,先行离开,武卒们也加快脚步,往前超行,只有吕伯一行保持着与尉氏一行相同的速度,跟随前进。又行十里,启封已经在望。而前队已经带了名著冠的人来到后队,这人身边的,是一名短褐。尉氏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