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啊，帮帮他吧

回首前尘，我的人生充满了惭耻的记忆。

对我而言，究竟应该拥有怎样的人生，我完全参悟不透。

如今我已年满三十有二，却早已满头白发，徒有一番死相。

大庭叶藏如是想着。

他的头侧靠在那满是划痕的破旧木窗上，身体倚坐在一只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不时发出痛苦呻吟的木椅里。

目光投向窗外，凝视着独属于四月的日头。那温暖的阳光如金色的纱幔般轻柔地洒下，微凉的风悄然拂过，不时吹动着不远处的樱花树。那樱花树宛如梦幻中的仙境，粉色的花海随风荡起片片涟漪，美得如同画卷一般，令人心醉神迷。然而，叶藏却无心欣赏这如诗如画的美景，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这旖旎的风光之上。

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左肺处传来阵阵如同被蚂蚁撕咬般的疼痛。他时常陷入自娱自乐的思考之中：如果肺子被蚂蚁一点点吃掉，是不是就无需再呼吸了呢？那样的话，或许就不会再有痛苦了吧。甚至于那令人衰老的空气，他也无需再接触。这一想法让他联想到那些古代的皇帝以及毕生追寻长生不老的人，说不定靠着这个奇特的念头，他还能发家致富呢。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看似荒诞的想法在未来竟是实现了一半。

大庭叶藏双手撑着扶手，艰难地勉强站起身来。他的动作蹒跚不稳，就像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幼儿一般，看起来既笨拙又充满了滑稽之感。那笨拙的动作，配上他此刻的模样，着实有些搞笑。

他身着素色的和服，那颜色仿若被时光无情地漂洗过一般，带着淡淡的陈旧感。和服呈现出一种近乎于惨白的米色调，恰如他那苍白而迷茫的灵魂。他每走一步，都能让人稍稍瞥见那如树枝般纤细的腿，仿佛风一吹就可以轻易折断。

他走走停停，穿过了一片绚烂的樱花树。接着来到了沿海的沙滩，金黄的沙子与蔚蓝的大海相互碰撞，溅起的水珠如同一片片晶莹的雪花一般美好。这里的空气清新得让人不敢呼吸，他害怕自己那肮脏的肺里呼出的气息会污染到这片如仙境般的地方。

他立于海边，努力地挺了挺腰板，希望自己能够显得体面一些。然而，这一动作却立刻引起了肺子的强烈抗议，无奈之下，他只得再次佝偻着身子，就像一只破旧作响的风箱。紧接着，震天响的咳嗽声传来，伴随着点点滴滴的血液一起涌出。

他心中暗自叹息：我这个废人啊，也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我就像是一只苟延残喘的蟾蜍，不，我是萦绕在粪便旁的、只会污染环境的苍蝇、臭虫。

“早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了，我该随常子一起死掉的。”他喃喃低语，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哀伤。

自然垂落的手上，刚刚被染上的鲜血悄然滑落在沙滩上，留下一点暗红的印记。他似有所感，低头看着这点刺目的异类，轻笑一声：“可别让我的血脏了这里。”

他从衣摆里掏出手绢，弯下腰，想要把那些血迹清理干净。然而，看着看着，他却并没有了动作。他的心中生出来些许私心，也许这是他存留于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的痕迹了吧……

大庭叶藏把手绢重新揣回衣内，抬起头，看着一望无际的蓝色世界，心中陡然升起几分激动。这种情感，是他与娟子分手后再也没有体会过的。

他缓缓地一脚踩进海里，四月的海水，冰冷刺骨，但他却觉得只有无穷的温暖，这温暖甚至比太阳还要令他舒适。他深知，这是属于垃圾的归宿。

大海的落差极大，那汹涌的海水仿佛一头凶猛的巨兽，以惊人的速度迅速上涨。很快，海水便没过了他的胸膛，强大的水压带来的窒息感如影随形，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艰难。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与死神抗争，胸腔被海水紧紧挤压着，仿佛要将他的生命之力一点点挤出体外。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那声音在寂静的海边显得格外突兀。紧接着，一声饱含着焦急与关切的呼喊响起：“少爷！”

大庭叶藏微微侧过头，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但他却并未理会那声呼喊。他的唇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心中默默念道：是阿哲啊……那个照顾了他五年，却也在这漫长的时光里侵犯了他五年的老家伙。

海水继续上涨，无情地将他一点点吞噬。大庭叶藏缓缓地淹没在了海里，仿佛这无尽的海洋才是他最终的归宿。透过那深邃的海蓝色，他仰望着波光粼粼的天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宁静。在这一刻，他的灵魂仿佛终于找到了归依之处，远离了尘世的喧嚣与纷扰。

他不禁陷入了沉思：神啊，我早就该死的。这些年，留我在这世间，除了无尽的苦痛，再无其他。对我来说，苦痛总是如影随形，远远大于那少得可怜的幸福。我这可悲的一生啊，充满了迷茫与绝望。希望没有来生吧，让我不再承受这世间的苦难。

在意识即将消失的那一刻，嘴里似乎钻进了什么东西，那感觉转瞬即逝，然而此时的他已无暇顾及，因为这一切都已不再重要了……

岸边，阿哲满脸沧桑，那苍老的脸上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下，与鼻涕交织在一起。泪水顺着脸上深深的皱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