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
夜色渐浓,长街之上,灯火一盏盏熄灭了,薄云散去,天上的星子愈发明亮。
宝月楼的跑堂伙计们尽数涌在后院门口,一个个伸长了耳朵,只盼听到只言片语。
“那天仙似的姑娘真是东家的侄女?”
“我亲耳听到了,她喊东家舅舅呢……”
“东家真是好福气,哪来一个这么如花似玉的侄女,怎么原先也没听说过他们之间有走动呢?”
屋中烛火摇曳。
徐梦影乖巧地依偎着自家哥哥,睁大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位从未见过的表姐。
江辞宁注意到她的视线,冲她一笑。
小姑娘霎时间红了脸。
她平时没那么胆小的!只怪,只怪这位表姐长得太好看了!比画本上的仙女还好看!
徐砚这些年操持着偌大个宝月楼,已经隐隐约约显出几分老态,此时哭过一场,更显得鹤发早生,岁月磨人。
他叹道:“宫中局势复杂,就连这点事情都要算计……”
他已经知道这些年有人刻意切断了他们两边的联系。
“早知当时……”
话说到一半,他欲言又止。
当时他不是没动过心思将小宁接到身边来养,可是皇家已经发话要将小宁接到宫中,他又如何与皇家相争?
更何况一跃成为外姓公主,这番际遇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于是徐砚只能说:“这宫中也不是人人都能手眼通天,这些年殿下一直没发现异常,或许说明太后娘娘也是知晓此事的。”
“既然她老人家不愿殿下与我们过多来往,殿下今夜之后便当从未见过我们。”
江辞宁蹙眉:“舅舅,方才不是说了叫我小宁吗?”
徐砚摇头:“礼不可废。”
江辞宁无奈,却又知道舅舅的性格本就执拗,也不在此事上纠结。
“我与舅舅一家,本就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这些年平白蹉跎了许多相处机会,日后小宁又怎么可能不与舅舅往来呢?”
徐砚却说:“殿下如今已是公主的身份,与我们这样的人家尽量少来往为好。”
或许是怕自己说多了惹她厌烦,他又转移话题道:“眼看着殿下也到了岁数,我听闻太后娘娘对殿下自幼宠爱有加,有意替殿下牵线东宫,此事可当真?”
一直不吭声的徐步凌闻言抬头看了江辞宁一眼。
印象中小宁还是那个一欺负就哭的小女孩,转眼间便论起婚事来了。
小宁若是入了东宫,将来……难道会做皇后吗?
江辞宁却只是微微一笑:“坊间传言,当不得真。”
街上梆子已过两声,徐砚这才惊觉:“殿下是不是还要回客栈?”
江辞宁今日的确是偷偷溜出来的,若是明天众人发现她不在,恐怕会给风荷他们带来麻烦。
于是她只能起身告别:“是,我该回去了,今日长话短说,明天小宁再来拜访舅舅。”
徐砚摆手:“殿下祭拜完将军后,还是早些回华京好。”
他又瞪了徐步凌一眼:“去送你妹妹。”
江辞宁摸了摸徐梦影的脑袋:“姐姐明天再来看你。”
眼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徐砚扶着门框,长长叹了一口气。
徐梦影还沉浸在新奇中,发现自家爹爹正在叹气,问:“爹爹,小宁姐姐回来了你不开心吗?”
“不是不开心,是你小宁姐姐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啊。”
徐梦影不明白了,为什么小宁姐姐会过得不容易?
小宁姐姐现在已经是公主了,听说公主日日都能住金砖垒的房子,一顿饭要吃八十个菜呢!
徐步凌将江辞宁一路送到了客栈楼下。
客栈漆黑一片,显然侍从们都已经歇下,她至今未归,却没闹出什么动静,想必是风荷抱露她们帮着掩饰。
江辞宁折身,对徐步凌道:“兄长,今日我们得罪了那王朗,他明日定会来宝月楼挑事。”
徐步凌浓黑的眉皱了下:“小宁别担心,那泼皮要是真敢上门来,我便再打他一顿。”
江辞宁却摇头:“明日兄长早些在宝月楼等我。”
徐步凌想起徐砚说的话,“小宁,宫中既然不喜,你便少与我们来往才是。”
江辞宁微微一笑,笑容之间竟有几分久居高位的威压,看得徐步凌目光一凝。
她道:“我除了是长宁公主,还是镇国将军的女儿。”
江辞宁不知想到什么,认真看向徐步凌:“兄长,我会好好护着你们一家人的。”
记忆里的小丫头信誓旦旦说着要保护他们的话,徐步凌心中一暖,他扬唇一笑:“好。”
江辞宁看着眼前身形高大的青年,心头一跳,某个模糊的想法渐渐浮上来。
但她心知此事不能着急,于是按下种种思绪,对徐步凌说:“兄长,人已经送到了,你先回去吧。”
徐步凌拍了拍她的肩膀:“若是那老太婆的人敢为难你,你就来找兄长!”
江辞宁听他这般称呼太后,不由得弯了眼:“好。”
一灯如豆。
谢尘安坐在桌案边,手中闲闲卷着一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