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歌(〇七)
第41章夜半歌(〇七)
果然走到周府,那周大人阖家正吃饭,拢共六口人,三盘菜,只得一荤。听见下人来报,周大人就叫将人请去书房等候,自己连忙端起碗稀里哗啦扒了几口,撂下碗对她老婆说:“那一碗煨火腿的汤不要倒,留着下晌扯个水面吃。”他老婆"爱嗳"地连声答应,端起他的碗,把里头剩的两口饭菜都拨到自己碗内。
周大人走到书房来,捋着胡子笑呵呵进门,“难得,难得小姚大人肯屈临寒舍,真令老夫蓬荜生辉啊。是不是堤口上出了什么岔子?工房那些小吏是有些怠惰,小姚大人不要讲情面,你是府衙下来的人,只管骂他们,我看谁敢不听!”时修迎来打拱,“堤口上一切顺利,请大人放心,我今日来,是有一桩案子想问问大人。”
“坐,请坐下说。"周大人笑道:“小姚大人不愧是刑狱官,这回到泰兴县分明是为监察水利,结果还是放不下刑案。敢是在案库翻到了哪桩旧案,勾得你心痒了?”“是有一桩人命案子勾起了我的兴致,不过不是在衙门案库里翻到的,是在姜家听说的,就是那姜家五小姐姜丽华之死。”
周大人笑意稍滞,看向另一张椅上的南台,“这不是什么人命案子嘛,姜仵作是姜家人,他是最清楚不过的,说起来当初还是他验的尸,这位五小姐本是失足坠井而亡,没有人杀她。”
时修笑着点头,“从当时验尸案卷和查访案卷上看,的确没有被人推下井的迹象,所以我怀疑她是自杀。”周大人端起茶来,瞅一眼南台,认同地点点头,“是自杀!我看也是自杀,所以验清楚后,五小姐的尸体很快就送还了姜家,那些案卷也没往府衙呈递。”“可这位五小姐为什么要自杀,周大人查问过没有?”他呷一口茶,咂了咂嘴,“既是自杀,那就是人家的家务事了,我也不好管的。”
时修笑着摇头,“不对,大人分明暗中管过。”“我管过?“周大人笑着摊开两手,“这话怎么说?”“大人曾请过一位姓王的稳婆替姜丽华验过身,那王婆验明的结果是,这位未曾出阁的小姐已非处子之身。难道大人不是想到了什么,这才请那王婆来替小姐验身的么?”
周大人笑着捻着胡须,“小姚大人年轻,未经多少人事,所以不知道,姑娘家但凡寻短见,多半是因奸.情。我当时就是疑心到这点,所以请了那王婆来,这也恰恰证实了姜丽华是自杀。至于她跟何人通奸,既无人来告,我就不好过问了。”
“这么说,大人也不知奸.夫是谁?”
他只管看向南台,“姜仵作是姜家的人,姜家的事他比我清楚,该问他才是啊。”
说话间,恰巧有个小厮进来禀报,说是姜家打发了个掌柜的来,南台不由得站起身,问过方知,是姜家米行里的田大掌柜,特来交涉前些时说下的那批预备的赈灾的粮食。
周大人呵呵道声少陪,便自去迎待那田大掌柜去了。时修南台二人只得随小厮出府,在路上老远看见那田大掌柜,和周大人说说笑笑,并没上下之分,好不亲热的样子。
时修朝他们那头远远凝着眉微笑,“你们姜家真是不得了,了不得,一个米行的大掌柜和周大人也如此亲密,看起来并没什么官庶之别。”
南台跟着眺望去,“周大人原就是个和气之人,何况我大伯乐善好施,泰兴县百姓对他赞不绝口,做父母官的,自然也益发善待我们姜家上下。”
“你们姜家乐善好施,怎么独独不肯善待我六姨?"时修乜着眼,一脸不屑,先一步跨了大门出去,“我听说你那个二哥对我六姨动过手,要不是他死了,我们姚家须得和他算算这账!哼,他倒是死得很是时候。”南台赶上来,在他旁边微微提醒,“二爷别忘了,我那位二哥,可是你的姨父。”
“姨父?"时修极轻蔑地笑一声,“我姚家在泰兴只有两位亲戚,一位是刘祖母,一位就是六姨。”“看来二爷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时修顿住脚,桀骜不驯地睐他一眼,“你的意思我清楚得很,不过我的事,你似乎管不着。”
那街上遍布炙热的太阳,时修先跨上马去,拉着缰绳居高临下地睇一眼南台,示意他赶紧上马。南台自下望着他,觉得他头上望不见边的那太阳简直刺眼。他承认他远不如时修那样不受羁束,他承的姜家的恩就是一张金色的网。所以不由得想当初,如果对西屏说了实话一-可真要是对她说了实话,她兴许就不会嫁到姜家来了,他们恐怕将永没有相处的时机。
以西屏的美貌,从前就有许多伐柯人登门说亲,那时姜家也是慕名而去。按卢氏的意思,娶一个相貌好的儿媳妇,正好可以弥补她儿子的丑相,将来生个孩子,总不至于太难看。
姜潮平是卢氏人生最大的败笔,只要见过他们一家几口的人,恐怕都会把姜潮平相貌上的过失怪在她头上。她当初是抱着一雪前耻之心,一定要把西屏弄给他儿子,好证明给人看,长相有什么要紧?钱才是最要紧的。她自己遗憾不是个美人,却是那个有钱人,所以她一向拿西屏的美貌点缀他姜家的门庭,却没想到,今时今日,西屏那美貌还有别的用道。
南台暗自一忖度,眼下倒不是与时修争高低的时候,反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