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追逐(修)
姜糖启唇,准备说些什么。
一滴沾染初春寒意的雨水,顺着男人漆黑的伞沿坠落。
啪嗒——
碎在她手背。
男人颀长的身影忽然消失在那片冰凉里,余下一把尖酸刻薄的女声。
“还真和你妈一样蠢,放着有钱人不嫁,净挑些歪瓜裂枣。”
“请些便宜饭,就在科室装嫁了个有钱人,可别又是离婚收场。”
……
姜糖蓦地惊醒,第一眼看见的是熟悉的星空顶,刚巧,一颗流星在她睁眼的瞬间划过,梦境带出来的恍惚惹得她皱了皱眉。
缓了阵,她才清醒自己正在男人的车上。
这辆幻影静享苍穹是婚后男人特意为她买的,算是他们“地下接头”的一个秘密基地。
不止隔音和私密性做得很好,黄金定制的Bespok扬声器外盖,车顶刺绣的脉冲星星云,以及真陨石镶嵌的中控音量旋钮,都在最大限度弱化时间空间的概念,以致她站了一天连台手术,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
六点三十九分。
她睡了快二十分钟。
姜糖看向窗外。
车停的位置是医院后门的一条死胡同,医院后门封闭后,平常没什么人会往这边来,天黑后,只有几只低暗的老路灯照着萧瑟的街景。
她收回漫无目的远眺的视线。
咫尺前,漆黑的防窥玻璃面倒影着边上她已婚三年多的丈夫。
他们的事说来简单,姜母临终托孤,让他护她四年周全,按照约定,剩下不到四个月,他们就能和平散伙。
扪心自问,这些年,男人对她照顾入微,有求必应,是真的兢兢业业在还她母亲的恩情。
对他,姜糖说不明白是什么感情,但如果继续和他过下去,她不是不愿意。
可能是习惯了,她懒得重新去适应新的生活方式。
又可能,有地方可取暖真的比孤身一人好太多,她想留住点什么。
小的时候,有个大师给她批过命,说她二十四岁前近亲缘薄,最初她不信,可后来桩桩件件,仿佛都在无形同她印证这四字。
幸运的是,她一路走来,屡逢贵人。
而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该是她这几年最大的贵人。
她知道自己多少有些无赖,最开始不愿意和他结婚的是她,现在舍不得和他离婚的也是她。
但他身上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靠近他,时间的流速似乎就变得和外面不同,像是从囫囵匆忙的现世纪倒退回那个车马很慢的年代。
待在这辆车,这个男人的身边,不愉快的心绪都能得到净化。
所以除了固定每月向他做月总结以外,这一年,只要她想,都会要他连人带车候到医院外,她好趁着午休或者饭间溜出来,小憩一把。
毕竟也是他亲口承诺的,婚内期间她可以做任何事。
男人不会催她,都是等她睡够自己下车,看她回去他才让司机开车。
大抵他的好耐心,会保持到他们婚姻结束。
一个甚至允许她婚内随便玩的男人,想来这段婚姻对他来说,就跟工作上的项目一样,双方履约办事,到期清货两清,只要对方没有违反合约,多的事,他根本不屑于管。
手腕如此凌厉干脆,想要找点什么借口和他继续产生关系,的确不是件易事。
姜糖小幅度偏头打量他。
隔着扶手箱,男人一身熨贴合体的西服,闭着眼,不知是小憩还是假寐,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还架着,身体松弛后靠椅背,长腿前舒,两手十指交扣放在腹部,左手无名指的婚戒若有似无地泛着光。
他那边的窗外,院区的路灯光被道道铁栏杆切成条状,浅浅在他俊隽的侧脸落了个影。
一时竟叫姜糖挪不开眼。
车内正放着经典的港乐曲目,他好像很喜欢旧时胶片略带沙沙的音质,极佳的车载设备流淌出的旋律都刻意保留了那份独特的味道。
后排没有开灯,只有门板透光孔和车顶有微暗的光,立体环绕的音响播完上一曲,自动播放下一曲。
吉他贝斯配合架子鼓一拍一拍敲着前奏,卫兰深情缱绻的声音婉婉浮动在密闭的车厢。
“淡淡然掠过
神秘又美丽
它仿似骤来的雨
我也难自禁抬头看你
……”
跟着暧昧的曲调,不知为什么,姜糖又想起那个雨夜。
——两人一坐一立,隔着车窗对望,他身后,是旷远如墨涌的天幕。
想着,身旁男人那股淡淡的木质调冷香似乎馥郁起来,呼吸间,姜糖只觉脑子晕乎乎的,有莫名的情绪在胸腔起伏。
两首曲子接档的空隙,她突然开口叫那个被盯了一首曲子的男人。
“祁清淮。”
粤语是她母语,许久未曾说过,可想说时依旧那么自然而然,如将醒未醒的呢喃,随后那句鬼话也就这么脱口而出。
“我钟意你。”
车后座瞬间掉进真空。
后知后觉自己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姜糖耳根脸旁倏地热意猛飙,几度颤唇想要解释,却又发现无从解释。
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