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持
哪怕是将心思算计摆在明面上的自己,郑明珠如是想。
这样的人?日后若真做了皇帝,可怎么对付姑母那样心狠手辣的人。她又想起梦里那个骇人的男子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萧玉殊会变成那样…..
郑明珠脑补一阵,越想越觉得那场面滑稽,就这么低笑出声。
少女的笑声中带着真切的开怀,与平日里讥讽人时的冷冽截然不同。
萧玉殊动作微顿,转而看向对面几乎隐匿于树荫的纤细身影,不期与郑明珠带着探究和笑意的目光相撞。
被发现了。
郑明珠敛住笑容,也不惧被这人抓包,干脆直起腰身,大大方方地打量。
对面的男子停滞片刻,随后快速别开眼,与郑兰礼貌道别后,走向自己的马匹,步履稍显匆忙。
郑明珠盯着这人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重重人影中。
哎,大魏皇子,没一个不想做九五至尊,怎么偏偏就萧玉殊与众不同。
她正忧愁着,忽闻身侧传来铁器相撞的细响。
方才还在喂马的小黄门,现下牵着一匹白驹,他扯下原本拉车红驹的颈靼口衔,套在白马驹身上。
这是要换马。
见郑明珠目露疑惑,小黄门低声解释:“方才厩丞大人瞧过这红马,说是马精气神不好,怕待会上山后误事。便重新牵来一匹白马更替。”
她没在意,一刻钟后,重新启程上路,马匹亦更替完毕。
车队行至山顶,郑明珠忽感马车调转了方向。正要出言询问,下一刻,车身陡然大震,她也歪倒在车厢角落之中。
马车速度加快,在狭窄的山路内横冲直撞。四周尖叫阻拦之声此起彼伏,郑明珠紧抓着车厢内的横梁,伺机跳车。
忽而天旋地转,强烈的失重感传来,心脏仿佛被撕裂成碎片,飘在天空,带走了所有的理智和意识。
- -
黄昏,日落微光顺着密枝透下来,秋蝉嘶哑鸣叫,伴着树叶簌簌作响。
郑明珠被这不算悦耳的动静吵醒,眼前是四方的马车车厢,黑漆漆的。坠落前,她将软垫裹在头上,手臂一直保持擎举,此刻酸痛不已。
她挣扎着从车厢窗子爬出来,痛意多一分,心中的愤懑便多一分。
此番是遭人暗算了,那白马有问题…..
郑明珠借着日光余晖,观察着四周山谷。这是一处半山腰的断崖,三仗开外便是巨渊。
若是没有这断崖,和茂密的林子,她这条命便葬送于此了。
暗害她的人想必也不知马车会掉落于此。
这断崖向西延伸,缓势向下,凭着过往在乌孙逃命的经验,她断定直走下去便是行宫方向。
只是在坠落时,脚腕扭伤了,行动异常不便。
郑明珠一瘸一拐,才走了四五仗的距离,便瞧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道身影,倚靠在巨石前。
“萧姜,你怎么在这?”郑明珠看向这人身后已经散架的车马,心中有了答案。
“……”青年睁开双眼,闻声微微侧目。他的眼睛木然而空洞,如两块不经雕琢的顽石。
明知道这人看不见,可郑明珠仍被这道冷滞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
“你转过去!蹲下。”郑明珠命令道。
“……好。”
萧姜没有反驳,他动作缓而稳。长影缩短,他蹲下了身子。
下一刻,脊背微热,温软的重量贴在身后。冷梅香轻扑过来,萦绕于鼻息,避无可避。
“郑姑娘。”萧姜动作僵住,手臂悬于半空,不知安置何处。
“我的脚扭伤了,你背我下山。”郑明珠毫不客气地抓住青年肩臂,“我给你看路。”
半崖山谷望不到尽头,少说也得有四五里的路程,加之山路难行,她又崴了脚,若自己走回去准得躺上一月。
太耽搁正事了。
萧姜迟迟未动。
“怎么?才说过要供我驱使,这点小事便不肯做了吗?”郑明珠厉声质问。
闻言,萧姜不再犹豫,托举少女的膝弯站起身,向前迈步。
两人就这般跌撞着下山,瞎子背着瘸子,一个当腿,一个当眼睛。
天色渐暗,郑明珠也很难注意到,身下青年染上赤霞的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