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机关算尽太聪明
陆时桉的眼神变得幽深莫测,定定地凝望着谢毓婉。
而她,低头望向那高耸入云的石阶,犹豫间提出请求:“你……能不能先扶我下去……”
陆时桉的目光越发冷厉,面上笼上一层阴影。
谢毓婉心生悔意,正准备提裙找寻下山之策,腰部突感一股力量收紧,瞬间视野转换,她已稳稳立于石阶之上,不可思议。
不待她的身影完全稳定,他已经悄无声息地退至那棵积雪沉甸甸压弯枝条的老松之下,冷若寒冰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莫非,谢家四姑娘需要一众仆从陪衬,方能彰显尊贵,跪拜上山不成?”
“无需如此……”谢毓婉咬紧牙关,强作镇定地回答,声音虽细弱,却带有一丝坚决。
转身间,她那双明亮的眼眸遥望向山顶,那里,古庙的飞檐隐没于云雾缭绕之中,似是遥不可及的幻境。
她小巧的脚尖轻巧地并拢,小心翼翼地提起因积雪而异常沉重的裙摆边缘,缓缓跪在了石阶的第一层,双手在胸前合十,眼睑轻合又张开,随即低下头颅,深深地一躬,虔诚之心,天地可鉴。
庙宇深处,悠扬沉稳的钟声随风飘来,仿佛在回应她心中最深处的祈愿。
“爹爹,您累了吗?”少女的声音带着丝丝心疼。
“爹爹不累,倒是毓婉,脚还疼吗?爹爹背你下山。”男子温和的语调中满是宠溺。
“爹爹,我计算过了,从山顶到山脚,总共是一千阶呢。爹爹对我的好,毓婉都记在心里,将来,我会为爹爹祈福一千次、一万次,直至永恒的平安。”
“有毓婉的祈福,爹爹定能安康长寿。”
心中默念着一个个名字:爸爸、妈妈、大哥、二哥、嫂子……还有心语、淮儿,以及年幼的长丰,忠诚的德叔……
谢毓婉闭目合掌,祈愿佛祖慈悲,保佑他们一切安好,生命之火长明不熄。
眼前,石阶覆满了滑腻的冰雪,曲折蜿蜒,仿佛通往天际,永无止境。
仅仅跪拜了十余阶,谢毓婉已是气喘吁吁,双腿酸软无力,膝盖因寒冷而渐渐失去知觉。
她那沉重的衣裙沾染了雪水,逐渐湿透,沉甸甸地附在身上,额前散落的发丝湿湿地贴在脸颊旁,凉意渗入心底。
但这一切并未使她停歇,不论寒风如何凛冽,疼痛如何撕扯,疲倦如何侵袭,她都不曾动摇,一阶一拜,坚定地向山顶,向那希望之地步步前行。
每跪一次,都是对意志的一次考验,对信念的一次锤炼。
陆时桉驻足于雪松之下,目光越过那皑皑白雪,凝视着谢毓婉那既庄重又谨小慎微的跪拜之姿。
雪色映衬下的红叶山,枝头点缀着几点未融的雪珠,那抹纤细的身影,在繁复的衣裙包裹下,显得渺小而又坚韧,渐渐在视线中模糊,融入了远方的景致。
这些石阶,陆时桉也曾一阶一阶地跪拜过,那段岁月虽已远去,但他未曾忘记那铺满红叶的冰冷阶梯上,自己所付出的一切代价。
每踏上一级,似乎都能感受到曾经膝盖磨出血的灼热,那是他从尘埃中爬起,逆流而上,争得一席之地的见证。
世人皆以逆臣贼子、奸诈狡猾视他,却鲜有人知晓他背后的努力与牺牲。
是信奉善恶终有报?还是渴望佛祖的宽恕与理解?
对他而言,皆不是。
但世事轮回,如今竟有人重复着他当年的“愚行”。
若祈祷真能改变命运,红叶山脚下那些幼小灵魂的白骨又是为何而沉眠?
陆时桉的视线深深锁定了谢毓婉那虔诚跪拜的背影,眼底的幽深愈发明晰。
谢家的荣辱兴衰,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愿意跪,便让她跪吧。
他随手折断一根松枝,挥去周身的雪花,几个矫健的跳跃后,如落叶般轻盈地滑向山下。
――
谢毓婉始终未曾回首,即使衣物湿透,发丝凌乱,那些过往的记忆,在她的心海里翻滚冲刷。
若重生是为了实现某种宿命,她怎能轻易言败?
她深信,真诚的心能融化坚石,善恶到头终有报,即便渺小如她,也能成就一番不凡。
五百级石阶,看似遥不可及,但很快,或许半日,或许一天,甚至是整夜的跪拜,她都将一一克服。
相比起父兄流放的艰辛,这点苦楚又算得了什么。
她要证明,谢家的女儿不仅能够得到精心呵护,更拥有守护家族的能力。
夕阳悄然隐退,夜色悄悄弥漫京城。
刺骨的寒风自山间涌出,月光洒在雪中的红叶山上,一切都宁静得如同梦幻一般。
时间仿佛静止,就连红叶寺偶然响起的钟声也渐渐消散,整个山峦沉寂得如同进入了梦乡。
只有谢毓婉,还在一步一步,坚定地跪拜而上。
前所未有的疲惫,前所未有的坚定。
当她终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登临山顶,那雪松掩映下的古老庙宇映入眼帘时,她的呼吸也变得异常困难。
抬眼望向不知何时出现在最后一阶的身影,那一抹青衫在风中轻轻摇曳,斗篷随风起伏,恍惚之间,她微笑了,气若游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