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心
剖心 阮眉现住在京郊一所偏僻的荒宅里, 嫁到李家之后,她着实养了点肉, 自生下悦儿, 脸面也比先前圆润多了。 然而这半个月对她的摧残却是巨大的,纪雨宁见到她时,原本如花似玉的脸孔已瘦得凹陷下去, 正合胳膊的一对虾须镯, 原本能稳稳待在臂上,如今却已能塞进去两条手绢了——大抵她已经几天几夜没睡好觉, 又不思饮食, 才这样消沉。 唯独在看到儿子的时候眼里却倏然有光, 几乎是一跃而上, “悦儿!” 纪雨宁将那豆芽菜似的粉团子交给她, 皱眉道:“瞧你, 自个儿都不吃不喝的,还怎么养孩子?” 来的路上本来还想雇个厨子,可看这模样, 恐怕再好的山珍海味都吃不下去。 倒是玉珠儿随手买的一碗馄饨被吃得干干净净, 阮眉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 “妾身失态, 让姐姐见笑了。” 在纪雨宁面前, 她不知不觉就恢复了那个胆小卑微妾室的模样,这是她一辈子的习惯, 怕是难改。 纪雨宁也没脾气纠正她了, 只沉吟道:“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阮眉对未来却是一片茫然, 本来她写那封信也不过出于侥幸心理,哪晓得纪雨宁二话不说就出宫来帮她, 阮眉除了感激无言以对,她唯一能做的,便只有下辈子结草衔环以报罢。 纪雨宁忖度其神色,说道:“其实你想回李家也简单。” 只要破坏这桩亲事就够了,虽然她对李肃说不会插手,但,一言九鼎那是君子该做的事,她是女子,自然可以例外。 阮眉轻轻摇头,“罢了。” 她认识李肃的时间,甚至比纪雨宁还长些,然而这么久的情分换来的也不过一间破屋,一张卖身契,纵使李肃回心转意再接她回去,他们还能和从前一样么? 阮眉爱怜地抚着儿子头顶漆黑发旋,叹道:“相公要娶公主,是他的福气,我只要有悦儿就够了。” 好聚好散,是她对这份感情最后的仁慈。 纪雨宁望着她白皙如瓷的肌肤,清灵如水的眉目,心想李肃大概是天底下最不识货的人,这回,他把唯一深爱自己的女子也给弄丢了,外人看来尚公主自是无限风光,可对他来说,会否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呢? 临走前,纪雨宁执意留下一些银两,她知道阮眉不愿接受施舍,可李肃先前为了还那五万两的嫁妆银,如今又忙着讨好公主,家境早已入不敷出,阮眉也攒不下多少积蓄。一个女子身边若无余钱过活,处境未免有些难堪。 眼看对方还想推辞,纪雨宁板着脸道:“就当先前你送我那两张方子的谢礼,如此总行了罢?” 阮眉愣了片刻,讷讷道:“您已经用过了?” 她以为照纪雨宁的脾气会束之高阁,没想到像她这种大家闺秀也会用得上。 纪雨宁微微偏过头去,一个女人为了取悦心仪的男人,自然什么都做得出来。只是,她不屑对李肃为之罢了。 从她眼中,阮眉看出她如今过得很幸福,可见当初离开李肃是个好主意——她若是早有这般决心,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幸好,今日之后,她已彻底清醒,不再沉湎于另一个男人为她编织的温柔的幻梦。望着纪雨宁挺立如竹的背影,阮眉仿佛从她身上汲取到某种勇气,这世间的女子,不见得非要像菟丝花一样过活,她会写字,会绣花,还会唱小曲儿,往后的路即便再难再辛苦,她也会坚持不懈的走下去。 从娘家接回楚忻,纪雨宁心情大好,纪凌峰还以为她得偿所愿报仇了,笑道:“李祭酒可曾断了念想?” 纪雨宁却宽宏大量,“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哥哥,别人家的事咱们就别操心了。” 她开不开心也跟李肃无关,不过能看到阮眉成功从阴霾里走出来,纪雨宁就觉着不枉自己一番栽培。至于李肃是否跟公主郎情妾意,谁爱听呀?反正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可能找到阮眉这样温顺体贴而又善解人意的女子了。 纪雨宁牵着楚忻的手,顺道也看望了两个侄儿,出乎意料的是,两个熊孩子居然规规矩矩坐在板凳前温书,目不斜视,比上私塾的时候还认真。 纪雨宁啧啧称奇,楚忻则满脸得色。 纪凌峰望了望她身边的小姑娘,本想张嘴说点什么,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 回到宫中,承乾宫已掌上了灯,纪雨宁方才醒悟已经这么晚了,该提前请人通个口信才是,但看他的模样,估计已经知道了。 楚珩坐在案前,背对着光源,脸色隐没在一片黑暗里,纪雨宁凭直觉知道这人又在生闷气,上前轻轻摇晃他的肩膀,“陛下用晚膳了没?不如我再陪您用点罢。” 楚珩闷闷道:“你今日是否上李家去了?” 还说不会吃醋,她出个门都恨不得百八十双眼睛盯着,说好的心思都放在朝政上呢? 纪雨宁顽皮地拥着他修长有力的脖颈,“原来您在意的是这个?” 她坦白承认自己去过李家。 楚珩肩膀一颤,如今还能为什么,自然是长宁公主的婚事,纪雨宁这样耿耿于怀,甚至于千方百计地破坏,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