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吓
能摆脱赵家对她来说就是万幸,何况,宠爱这种事是最说不准的,皇贵妃毕竟年纪大了,她却正当芳龄,假以时日,还不一定谁争得过谁。 赵四姑娘微微定神,勉强给自己打了点气,偏偏皇帝今日格外难缠,一会儿说要研墨,一会儿又嫌宣纸没了,一会儿又要吃点心,把郭胜支使得团团转,赵四姑娘侧耳听了半日,才知是殿里的风轮坏了,尚宫局还未送新的来,难怪皇帝格外心浮气躁。 那,她今日会否来得不是时候? 赵四姑娘不免多了点惴惴,虽然都说当今性情沉稳,是个极易相处之人,但,瞧他处置石家雷厉风行的做派,赵四姑娘倒不敢太相信传言了。 正忐忑间,郭胜从缝隙里向她投来安抚的一瞥,示意稍安勿躁。 赵四略略定心,好容易那边郭胜也得了机会,借口如厕出去——这个也是两人商量好的,皇帝秉性好洁,太监身上又多有些秽气,这一解手一洗濯,起码得两刻钟才回。 赵四姑娘可不敢耽搁,急急便要出去,奈何衣柜空间狭小,她蜷缩着身体蹲了半天,两条腿早就麻了,好容易将柜门推开,哪知却有人先她一步。 一个清脆如黄莺啼啭的声音娇滴滴道:“陛下,奴婢奉郭公公之命前来奉茶。” 赵四姑娘眼内冒火,望着这个半路截胡的狐媚子,她可真做得出来! 双拳不由紧张地握起,生怕皇帝上当。 幸好皇帝正眼也没瞧那人一下,只冷冷道:“出去!” 这侍女约略是个不懂得好歹话的,又或者初来乍到,不清楚宫中规矩,皇帝如此疾言厉色,她反而涎皮赖脸地凑过去,“陛下还要批折子么?奴婢帮您研墨。” 皇帝实在没耐性了,将书卷一收,放声道:“郭胜。” 幸好郭胜尚未走远,闻讯急忙赶来,陪笑道:“皇上。” 忽一眼瞥见侍女在那扭扭捏捏的,立刻拉着胳膊往外拖,“糊涂东西,谁许你进来的?” 待要撵出去,皇帝却淡淡道:“等等。” 侍女面露喜色,郭胜则呆了呆,难道皇帝真有心收用这个绣花枕头? 赵四姑娘不由得攥紧拳头,长长吸了口气,她不能急,一急等于自乱阵脚。 但,皇帝却并非贪图这侍女的美色,而是漠然道:“冒犯圣驾,你难道想就这么算了?” 郭胜恍然醒悟,忙道:“奴才这便施以仗责。” 皇帝却似厌烦已极,“不必,上生剥之刑。” 闻听此言,赵四姑娘只觉呼吸都停滞下来,虽知道皇帝不会宽纵,但,此等发展却是她料想不到的——她也曾读过几卷书,亦知道宫中流传着一种极为残酷的刑罚,多用于处置罪大恶极的犯人,即从头顶凿出一个孔,往里倒水银进去,水银太重,而又无孔不入,以至于皮肉分离,最终完整地剥出一张人皮来。 此法不但费事,而又血腥之极,因此太宗皇帝起便已取缔,岂料当今却又复辟,还是为这种小事?父亲口中那个温润如玉的帝王,当真与眼前是同一个么? 赵四姑娘只觉肌肤上起了一粒粒细小的疙瘩,冰冷而又刺痛,明明衣柜燠热难忍,她却从骨子里凉透起来,下意识抱紧肩膀。 那侍女尚不知要面临何事,直到郭胜耐心解释完,她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凄楚地流着眼泪,但,又能怎么办呢,仅仅因为一丝攀龙附凤的愚蠢念头,就要面临如此代价,她知错了,可惜错得太晚了。 眼看那女子浑身瘫软地被拖出去,赵四姑娘紧紧捂着嘴,生怕发出一丝响动。手心早已洇湿一片,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怀念那个家,跟冰冷的皇宫比起来,至少家里还有真正爱她的人,而非像现在这样,每一刻都在锋利的刀尖上跳舞。 不知过了多久,郭胜捧着一张血糊糊的东西前来复命,讪讪道:“剥得不是太好,胳膊那儿缺了一块。” 听起来倒像是挣扎中被扯掉了……赵四姑娘肩膀一歪,手肘撞在坚实的木门上。 皇帝敏锐抬眸,“谁在那里?” 郭胜忙道:“不晓得哪来的耗子罢了,陛下无须介怀。” 赵四姑娘紧紧团着身子,不敢揉搓方才碰伤的地方,生怕闹出动静。 然而皇帝似乎格外多疑,“勤政殿每日有专人打扫,何来鼠患?怕是贼寇也说不定。” 说话间,已是抬步走了过来。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赵四姑娘浑身都叫冷汗湿透,此时哪还有半分承宠的念头,只恨不得离了这地狱。 郭胜苦劝不住,只能由着皇帝拉开衣柜门,然而下一刻,就见那貌美如花的赵四姑娘浑身散发出难闻的怪味,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 纪雨宁心事重重躺了一宿,次早醒来倒是想开了些,不管石太后打算如何举荐人手,既来之则安之,有这会子自怨自艾的功夫,不如多想想以后才是。她是有儿子的,原就比别人多条退路,若这样还担心失宠怎得了? 她想阮眉有句话说得好,感情是需要经营的,一个人只等着坐享其成,那自然会处处陷入被动。她得主动出击,不能等敌人到了跟前才迎战,那未免太迟了。 纪雨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