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头
,倒勾得老夫人也有点犯馋,只是怕辛苦孙儿,迟疑道:“你在外头忙了整日……”
“无妨。”陆修难得有空陪祖母,见老人家犯馋,倒是不辞劳苦,命人备好食材,亲自烤了羊肉和肥美鲜嫩的菌子,散出满院香味。
而后陪祖母用饭,直到入夜时分才起身回住处。
才走到半路,却又碰上了刚回府的陆庚。
父子俩受帝王倚重,平素各忙各的,偶尔在府里碰见,陆庚也多半是将他喊到书房考问公务等事,一贯的严苛而不苟言笑。
今日也不例外。
将陆修带到书房后,陆庚示意他掩上屋门,将外头罩的官服褪去,披了件檀色半旧的家常衣裳,而后稍有些疲惫地坐进书案后的圈椅里,道:“若非今日御前碰见,我还不知你如今翅膀硬了,竟敢去找燕王小姨子的麻烦。”
语调神情皆是冷沉,分明是在责备。
见陆修不语,只斟了泡好的热茶给他,陆庚顺手接过,又道:“一介商人的命案,原本不值一提。你忙成那样,为何还去接京兆府的案子?”
“周彦奸猾胆小,不敢碰硬茬。我若不去,他恐怕会罔顾法度,重拿轻放地包庇主犯。”陆修道。
“就只这些?”
陆庚如今任着户部侍郎之职,成日操心天下钱粮诸事,虽才半百的年纪,鬓边却已添了几缕银丝。他成婚晚,加之身边不纳侍妾,年近而立时才有了陆修这个独子,自是严加约束,期许极高。
此刻双目沉沉的盯着陆修,神情是惯常的严苛。
陆修深知父亲秉性,焉能猜不到缘故?
便道:“想必父亲耳聪目明,已经暗里打探过了。”
陆庚被他说得有点尴尬,起身道:“不是为父有意要查你,实在是谋逆案闹得太大,满京城风声鹤唳,不得不小心谨慎!那个姓谢的罪女,不管你是为何照拂,能让高内监给她安顿去处已是仁至义尽了。她是逆案罪眷,往后绝不可再来往!”
“父亲怕被连累?”陆修反诘。
陆庚拂袖道:“皇上的性情你难道不清楚?既放手让太子去办,就是想除尽党羽,不留半点隐患。”
“朝中如今是何等情形你也知道。太子稳居东宫,舅舅是当今相爷,又跟皇上最信任的仪鸾卫联手办案,威势手段都更胜从前。如今朝野上下都避着锋芒,逆案还是皇上的逆鳞,贸然插手恐怕会招来祸事。”
他屈指重重敲了敲桌案,神情里尽是严厉告诫,“这种时候只能明哲保身,绝不能招惹东宫。你若藏了旁的心思,趁早给我憋回去!”
“回去好好想想!”他肃然吩咐,寒着脸下了逐客令。
陆修便自告退出了书房。
外头月明星稀,清冷的夜风吹入衣袍,他独自走过廊庑,灯笼光芒落在脸上忽明忽暗,脑海里是父亲方才的告诫。
陆庚的担忧他当然明白。
东宫势大,与蔡衡携手办了谋逆案,加之永熙帝将此事视为心病,疑心甚重,想插手确乎凶险之极。若是一着不慎,没准还会把阖家性命都搭进去。
所以人人都对逆案噤声不敢言,唯恐避之不及。
可是真的不碰了吗?
陆修垂眸,澜音的容貌无端浮上脑海。
他永远记得那个夜晚。
倾盆暴雨里,原本整洁秀致的刺史府邸被仪鸾卫翻得底朝天,从前活泼明丽的少女独自抱膝蹲在屋檐下,将脑袋埋在肘弯中,裙裾半湿,身姿单薄,那样无助又可怜。
若当真有冤情,怎能坐视不理?
陆修抬起头,目光落向深不见底的漆黑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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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商的命案很快就结了。
红香和田嬷嬷作为谋害性命的主犯,依律论处,苗氏悄无声息地进了内狱,谢玉奴则被放回了外教坊。
时隔数日,她整个人都萎靡了不少,脸上也病恹恹的。
想来当时客商七窍流血,她本就吓得不轻,后又被当作嫌犯羁押起来,一轮轮的审问,回想彼时场景,也极损耗心气精神。
回到住处的那晚,她就病倒了。
但外教坊并未因此善待她。
卷入后宅纷争以致闹出命案的名声终究不好听,外教坊闭门数日也令外面揣测纷纷。燕管事这些天跑前跑后操心劳累,自然暗藏不满。
且常在御前伴驾的高内监领着教坊使之职,手底下出了这种被坊间传为笑谈的命案,脸上岂会有光?
将燕管事数落一通之余,对谢玉奴也生了厌弃之心。
谢玉奴回来的次日,小内监便来传话,说依教坊使的意思,谢玉奴品性有缺行事不周,当退回原籍,仍去军营里当差。
且片刻不让多留,立等着收拾好行囊,当场由小太监安排人送走了。
也不知以高内监的手段,她能否活着回到军营。
乐部众人目送她拖着病体离开,各自叹息。燕管事却扫尽阴霾,半点都没被谢玉奴的离开影响,只忙着让人洒扫庭舍,准备待客。
重新开张那日,仍有宾客盈门。
酒香笑语溢满阁楼,舞台上琵琶轻拨,衣裙艳丽的舞姬身姿袅娜,博得阵阵喝彩。
燕管事也终于得了空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