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天际边缘晕出淡金色的光,曦光照在宫殿檐角时,雾气被驱散,檐下蹦跳寻吃食的鸟雀被不知从何处飘荡来的落叶惊到,啼叫几声,扑棱着翅膀走了。
又是新的一天。
衍庆宫和寻常一样忙活起来。罗才人屋内的手帕丢了几条,不算大事,宫女翻找一番又送去了新的。
只不过,罗才人早起时,面容憔悴,眼下黛色未消,昨晚恐怕没睡好,又抄了一上午的书,中午时分就更可怜了,蔫蔫的,打不起精神来。
或许晌午时歇一会儿便好。
可他们小主却扬起一个温温柔柔的笑,不去睡觉,反而道:“我要去给陛下送热汤啊。”
瞧瞧!这才是一个宠妃应该做的。
康东看向烟戚的眼神却带着狐疑,以他这段时日对烟戚的了解,这完全是个混日子,不思进取的主子。
大正午的,通常都要睡上一觉,怎么还冒着太阳出去?
而烟戚恍若不觉旁人不解的目光,并未多做解释,放下笔,另一只手扶上了发酸的手腕,轻轻甩了甩,酸意去了几分。
嗓间发痒,她用帕子掩着咳嗽几声,看着抄好一遍的宫规,发觉何太后真是一点闲暇功夫都没给她留,昨日小半日连带着今日半天,才将将抄完一遍。
若要在一月抄完三十遍,那可真是,睁开眼就要拿起笔,夜深再睡,什么都不闭做了。烟戚起身,昨晚元气大伤,今晚若想睡好,就不能耽误时间。
她让白芍在宫中歇着养伤,自己带着康东和小东出去。
这回再去尚食局,烟戚是被掌事姑姑迎进去的,她拒了姑姑的暗示,没端一碗厨娘方炖好的羹走,她全都要亲手做。
姑姑不解,在膳房呆久了,身上难免沾上荤腥气,也容易伤了手。其他妃子都是走一趟,借个由头想见皇帝。
再说,见不见的到还两说呢。可烟戚好像不知道,亲力亲为,仔细挑了川贝雪梨出来。
前一阵儿,她图省事,都是直接将尚食局给她送去的绿豆汤装在篮子里,糊弄着唐才人。这回,她认认真真,准备熬一壶润肺止咳滋补的汤。
烟戚拿到三四个脆甜的大雪梨,她挑了一个最圆、最好看的,洗净挖空,再将将上好的野生川贝放进梨里,用木签将梨重新封实,放进陶瓷瓦罐里。
她舀了清水进去,又往里加了一大块冰糖。小火慢慢炖了半个时辰,这期间,她又在廊下抄了几页宫规,直到梨被熬得软烂,清甜香气飘散开来,诱人口齿生津。
小冬将纸张收好,烟戚则回了膳房,向汤盅里盛了梨和川贝,又加了因川贝而泛黄微苦的汤,一同放进食盒里,她自己提着拿走了。
等烟戚从尚食局走出来,已是半个时辰后,早过了用午膳的时辰,烟戚不急着吃,但皇帝定然用完了,她小声问着康东,“皇上在哪?”
探听皇帝行踪乃是忌讳,但为了更好活着,各宫总会有个消息灵通些的。康东也小声,两人像是细作对头:“禀小主,听说没回太极宫,还在前朝呢。”
前朝,这可不太好办。
过了早朝,新帝一般在在大业殿旁边的同明殿里,和上次烟戚去过的太极宫翰墨斋一样,都是皇帝的书房。不过同明殿更大,也是会见朝臣之地。
烟戚头一次到前朝来,解释要去给皇帝“红袖添香”才能过得去同明门。虽然皇帝的态度不清不楚,没说用不用,一句“随你”任凭烟戚自己理解。
同明殿光辉煊赫,庄严肃廖,高阶巍峨,其下一众侍卫带刀候着,里面如何,烟戚还未得见。
她还没走近,候在殿门口的小太监就快步上前,将她拦了下来,这处可不好进。
小太监进里通禀,烟戚站在阶下等候。过往宫人或值守侍卫偶尔侧目一瞥,来过此处的宫妃不算少,但无一例外,全进不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回出来的竟是皇上身边的福顺,妃子到这处来并不稀奇,但福顺出来迎,又带她进去,这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福顺见到烟戚仍然一副高兴模样,“诶呦”一声,又压低声音,“小主,皇上和连大人议事呢,恐怕一时半刻完事不了,空不下来。要不,小主费心送来的汤,奴才先拿进去,也省的您等着了?”
烟戚听后,却没将食盒递给福顺,唇角笑轻荡开来,举止执着却温软道:“不劳烦公公了,我在此等一会儿便好。”
福顺闻言多看了几眼全然没有不虞神色的烟戚,一时不知这位罗才人是真傻还是假傻。皇上本就谨慎,经了前日的事,更是没可能用旁人、尤其是这群后妃送来的任何东西。
而且,连大人确实是皇帝心腹,定不会见她了。皇上直接“不见”二字,他这个当奴才的只能尽量说点好听的。
“公公先去忙吧。”烟戚又道。
福顺只得“诶”应了下来,里面还要他守着呢,他转身离开却叹了口气。
罗才人这么犟,注定要吃亏喽。
入秋本应不再晒了,可今日格外闷,烟戚站在原地,盈盈秋水般的眸望向同明殿里头,还亲自挽着食盒,任谁经过目睹这一幕,都会心疼几分,说上痴情二字。
康东抬袖拭去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