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曾经(上)
“大叔你也是。”
“没办法,要活着啊。”
程安然喝完,掏出一两白银放在桌上。
大叔忙道:“客官,要不了这么多。”
“收着吧。”
“谢谢啊!”
之所以如此客气,是因为对方让程安然想起了自己死去三百多年的父亲程凡。
那时他还不是修仙者,只是一个少年——
“大壮,该起床了。”
隆冬深夜,美梦正酣的程大壮被程凡从温暖被窝里揪了出来。
大门敞开,寒风扑面,程大壮顶着浓重的黑眼圈,下床穿上棉靴,套上棉衣跟在程凡后头出了卧房。
父子二人径直去往后院羊圈。
这儿豢养着十几头山羊。
二人合力将一头肥羊抓出,摁在地上绑住四肢,割喉放血,杀洗干净后,装上板车。
瘸了右腿的程凡坐在板车上。
程大壮推着板车自程家村,行向三里开外的云泽城早市。
天光熹微,早间集市上贩卖的蔬菜瓜果,各色肉类的摊贩们基本到齐。
叫卖声此起彼伏。
来往行人络绎不绝,颇为热闹。
父子二人来到东南角的老位置。
仅仅一个时辰,新鲜热乎的羊肉便全部售罄。
回去的路上,程凡坐在板车上数着铜板。
程大壮又累又困,眯着眼睛说道:“阿爸,我再也不想半夜起来杀羊赶集!这会影响我的学习!”
程凡不悦道:“学个屁!村子私塾里就你功课垫底,以为老子不晓得?!”
程大壮不服气道:“那是我没睡饱,才学不好。”
“你还敢顶嘴!我是你爹!老子说的话就是圣旨!”
程大壮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下去。
他推着板车,脚步沉重。
居然边推边垂着脑袋,打起了瞌睡。
“大壮,别睡了,白先生喊你话呢。”
“这小子睡得和死猪一样,哈哈!”
“喂!白先生来了!”
程大壮猛然惊醒,抬头发现自己置身学堂。
四周学子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学堂老师是白先生,他瘦瘦高高的模样,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头戴幞头,手握戒尺行来,垂眸道:“大壮,你来解释下‘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句话的详细含义。”
程大壮站了起来,搔搔脑袋一脸迷糊道:“我不知道。”
“哈哈,笨死了!”
“蠢物。”
“先生都教过多少遍了,真是没脑子呀。”
“……”
学子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肃静。”白先生拿戒尺敲了敲桌面。
程大壮连忙站了起来,垂头静待训斥。
“是我的课太无聊,太令人发困了吗?”
程大壮讪讪道:“不是,学生每天卯时不到就要起来杀羊,与家父去集市上贩卖,所以睡不够。”
“何不早些睡呢。”
“学生放学了还要上山砍柴,洗衣做饭,打扫羊圈……父亲腿脚不便,这些事情只能由我代劳。”
白先生沉默片刻道:“情有可原。
——你们听好了,大壮是一个孝子,因为家庭缘故才会导致上课瞌睡,以致于错过教学内容。
你们不准再嘲笑他,听明白了吗?”
众学生面面相觑,齐声应道:“明白了。”
白先生对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学生说道:“飞云,你与大壮的好友,座位又相邻,成绩也不错,不如由你替他补课,你可愿意?”
姜飞云道:“夫子,学生愿意。”
课间,姜飞云捧着书本对程大壮念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这句话的含义是君子行事正直,光明磊落,所以问心无愧,胸襟坦荡,而小人心怀鬼祟……”
程大壮不想学习,只想睡觉。
无边无际的困意将一座大山沉沉压在他的心头。
程大壮挨不住,再度伏案睡去。
“朽木。”姜飞云嗤了一声,转过身去。
白先生背负双手经过面前。
姜飞云忙起身道:“先生,要不要叫起他?”
白先生扫了一眼,微微摇头。
“臭小子,呆着不动干嘛!”
父亲的骂声宛如惊雷炸响耳畔,程大壮猛然发现自己两手把着推车,立在道路中央。
长期严重睡眠不足,会造成记忆错乱。
如同酗酒喝断了片。
刚才明明还在那里,一转眼却到了这里。
而瘸腿父亲程凡坐在板车上,一边数着铜板,一边骂道:“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官道中间像什么样子,快走!”
推到家中,程大壮气喘吁吁,疲乏困倦,靠着门框喘了两口粗气。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程凡下了板车,一瘸一拐地行进木门。
程大壮匀了口气,打起精神,抬脚跟进屋中问道:“阿爸,今天赚了多少?”
程凡坐在一把松木椅上,椅脚缺了一块,椅子老旧,坐上去嘎嘎作响,他把铜钱袋子揣进怀里,洋洋得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