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藤筐里的幼崽

活总还是有阳光和希望的。”　　然而青彦的表情和欲言又止的眼神告诉巨石，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青彦牵着巨石的手默默地走到宿营地角落。那里，苦嬷嬷躺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脸色灰败暗淡，身体僵硬地蜷缩着，身边紧紧地靠着那个藤筐。藤筐现在已经倒在地上。　　这一路上，没有人知道藤筐里有什么。路上苦嬷嬷从没让这个藤筐离开过身边。　　前不久，直到有人发现了苦嬷嬷的脸色和僵硬的身形，意识到苦嬷嬷已经无声无息地死去，才有人叹息着上前，准备挪开藤筐，让苦嬷嬷可以平整地躺下。　　藤筐倒下，盖子掉落一边。叹息着围拢过来的族人，惊叫起来，发出了那阵打破部落沉闷气氛的喧哗。　　而现在，藤筐翻倒在地，盖子滚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听到巨石一群人的脚步声，一个身形只有三四岁的瘦弱的小幼崽，从藤筐里抬起头来，悄无声息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双眼睛，没有任何神采，是一个双目尽盲的……小崽子。　　巨石震惊了……部落里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　　当巨石提着藤筐，抱着小崽子回到窝棚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这一次，青彦也跟在巨石身后。　　没有人想到，当初苦嬷嬷的儿媳难产而亡，生下的不是死胎，而是一个天生双目失明的幼崽。　　部落里不是没有出生过残疾幼崽，这些幼崽因为没有生存能力，往往一出生就被抛弃。无声无息地死在森林里某个角落。　　没有兽人觉得这很残酷。因为在这个混沌兽界，每一个人都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好好活着。每个个体都需要对自己的生存负责，不能仰赖他人。这是兽世朴实的生存法则。　　而残疾兽人往往注定他们无法独立生活，必然依赖他人，消耗亲人的生存能量。　　不是没有兽人因为不忍心而留下残疾孩子，结果往往变得更加残酷。　　因为这要求普通兽人要养活一个没有捕猎和采集能力的残疾兽人，就需要获取比别人多一倍的生活物资，这也就意味着付出远比别人多的劳动和风险。　　结果往往就是抚养者因为承担了更多的风险而意外死亡，被抚养的残疾兽人因失去庇护反而在死亡来临时更加凄惨，带着对世界深深的绝望无助地死去。　　没有开始养育，就还没有那么爱。一旦开始养育，就难以割舍。而没有得到过爱和庇护就死去的残疾幼崽，也不需要去面对得到后又被迫剥夺的惨烈和痛苦。　　即使以兽人朴实的生存观，也能深深理解：没有得到的痛苦，远不如曾经得到了后再被迫失去。　　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放弃。　　苦嬷嬷不是不明白这一点，然而失去所有亲人的痛苦，让她无法再狠心抛弃自己唯一的血脉亲人。于是她隐瞒了这个幼崽的存在，对外宣称幼崽生下来就死了。　　没有人起疑，族人们只是叹息着同情苦嬷嬷的遭遇，摇着头沉重地离开。　　所以，这就是苦嬷嬷为什么性格大变，离群索居。因为她不想让人发现这个幼崽的存在。　　一旦被族人发现，势必有人劝说她抛弃这个残疾幼崽，如果她拒绝了，恐怕别人就会担心她借此要求更多的生活物资，从而对她心生芥蒂。　　苦嬷嬷也知道自己留下这个幼崽是自私的，她同样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自私之举消耗别人的生活物资，所以，苦嬷嬷从来没有领取过超过自己份额的物资分配。那么她是如何用自己的口粮养育这个幼崽的呢？　　答案不言而喻：苦嬷嬷迅速衰败的身体，幼崽孱弱的身躯说明了一切。　　没有人知道，在无人关注的部落偏僻角落里，苦嬷嬷是如何小心翼翼隐藏着自己孙子的存在，又是如何在夜里和这个自己唯一的亲人喃喃自语，分享着自己微薄的食物……　　正是为了这个幼崽，苦嬷嬷才踏上迁徙之路，以自己衰老孱弱的身躯，固执地小心翼翼地背负着自己唯一的亲人，走过那些崎岖不平坎坷的道路，拼尽全力以跟上族人们的步伐。　　在宿营时，又是如何小心翼翼避过众人，将自己的口粮偷偷分享给藏在藤筐里的幼崽，不遗余力地熬干了自己最后一丝骨髓，只为了给这幼崽争取哪怕多一天，多一刻，多一秒的生存机会。　　直到自己吐尽最后一口气息，悄无声息地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逝去。　　而直到死去，老人的身躯依旧小心翼翼的护着藤筐，干枯衰败的身体蜷缩着，维护着自己唯一的亲人。　　背负着比别人更多的重量和压力，吃着比别人更微薄的食物，没有人能想象出来，这一对老少是如何走过了这一个月的迁徙之路，也没有人能想象，这个幼崽是如何默默承受一路的颠簸辛苦，蜷缩在藤筐里始终一声不吭，只是为了不被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现在，幼崽就安静地坐在窝棚地面，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在一片压抑的沉默中，幼崽突然转动了一下脑袋，左右环顾了一下，道：“奶奶是不是死了？”　　没有人回答他，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无法对着这个孱弱得有身躯只有三四岁幼崽大小的孩子说出那个对他来说最残酷的真相。　　谁也没想到，幼崽很平静地说：“我知道，奶奶已经死了。”　　然后，他抬起头来，用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注视着窝棚里的人，平静地说：“那么，我也即将和奶奶一起去了吗？”　　依旧是沉默，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