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入虎帐飞蛾扑火
黑夜如幕,冷月如钩。 空无一人的销魂谷街道上,是大战来临前最后一丝安详 ——因为此刻还留在谷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等明日清晨太阳再一次升起之时,便是谷外那两万官军发起进攻之刻。 所以今天夜里,自然再没有人做生意,也再没有寻欢的客人。 或许,自销魂谷创立以来,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冷清的一个夜晚。 毕竟,这极有可能是销魂谷的最后一个夜晚…… 现在,南宫珏驾驶着那辆漆黑色的马车,默默行驶销魂谷空旷的街道上,一路往西北方向而去。 车厢里面,是时不时传来咳嗽声的江浊浪,似乎离他的大限之期又进了一步。 正如之前的安排,此刻的南宫珏是要充当一个“车夫”的角色,把江浊浪送往官军驻扎在销魂谷外西北方向的军营,面见此番统兵的那位胡总兵。 虽然南宫珏早已清楚今夜的一切安排,可是事到临头,也难免忐忑不安,甚至还有些担忧 ——因为他知道,这位重伤垂死的江三公子,今夜此举,根本就是飞蛾扑火、螳臂当车。 但是他只能硬着头皮驾车前行,很快就来到了西北面那条出谷的小路。 小路上有官军设下的关卡,还有数十名没精打采的军士。看到南宫珏驾车过来,为首一名军士立刻来了兴致,高声吆喝道:“要出谷的赶紧,只要两百两银子一个人了,最后一个时辰!” 话音落处,几名军士已手持画像上前查验,喝斥道:“速速报上名来,验明正身!” 南宫珏勒马停车,冷冷说道:“江浊浪。” 要知道官军此番封锁销魂谷,便是为了缉拿一个名叫江浊浪的朝廷钦犯。此外还有国贼少保在钱塘故居漏网的一个孙女。 所以,眼前发生的这一幕,难道是这个朝廷钦犯主动前来投案自首了? 众军士虽然纳闷,但最后也没有太过为难南宫珏和车厢里的江浊浪,只是在马车里仔细搜寻一番,又收缴了南宫珏那柄【天华剑】,连两百两现银的人头费都没收,便一路押送马车沿小路出谷,要将这个朝廷钦犯送往胡总兵所在的帅帐发落。 只见西北方向的这条出谷小路,果然只是两座山壁之间的一道峡谷,最窄处不过两丈宽,道路更是崎岖难行。 一路上南宫珏偷偷留意,正如海棠所料,很快就在两旁的山壁上方发现了伏兵的踪迹。可想而知,倘若明日清晨一战官军果真“攻东南,守南”,迫使谷中众人由西北这条小路逃生,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待到马车走完整条小路,便已来到了销魂谷外。 但见夜色之下的旷野遍地篝火,竟是大批驻守的军士在此歇息,少说也有上千之数。押送他们的军士与之一番交涉,又从此处再派出一支队伍,凑足两三百人,继续押送马车往西北方向行进。 之后便是在黑夜冷月下的一番行进,苍凉的西北平原草木稀疏,四野万籁无声,只有偶尔作响的呼呼劲风,刮在每一个行路之人的身上。 如此行出六七里路程,约莫大半个时辰后,远远可见前方的平原上灯火影动,俨然是一座临时搭建的军营,正是那位汾州府胡总兵的帅帐所在。 接着,自然又有一连串的询问盘查、通禀回话。好不容易走完这些流程,最后众军士便将马车扣在营中,又将驾车的南宫珏五花大绑起来,一并扣押在了车上。 遭到这一待遇,南宫珏全然没有反抗 ——因为他很清楚,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无论生死成败,只在这位江三公子一人身上,并非自己这个“车夫”所能左右…… 于是南宫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名军士从车厢里拽出奄奄一息的江浊浪,一路抬进了军营当中的那座帅帐。 这一刻,从来不信鬼神的南宫珏,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祈求诸天神佛的庇佑。 而这,也是南宫珏此刻唯一能做的事了…… 话说帅帐之中,此刻只摆了三条几案,于三条几案后分别坐着三个人: 正中那人约莫五十多岁年纪,金盔铁甲,生得圆眼虬髯、虎背熊腰,正自顾自地大口吃喝几案上的酒肉,俨然是一副身经百战的将军做派 ——显而易见,这位雄壮魁梧的将军,便是此间众官军的首脑、汾州府的胡总兵。 再看坐在左首几案后的那人,则是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文士,此刻正低头翻阅着一大叠账本,手里还拿着一支旱烟,兀自吞云吐雾 ——想来此人便是海棠之前提及的、汾州知府幕后师爷赵镜生,甚至还有一个【以心为镜,无所不照】之称。 最后是右首那人,却是一个浑身缠满绷带、贴满膏药的伤者 ——就连江浊浪都看得愣了半晌,才发现竟是之前打过照面的那位京城镇抚司统领、【借刀杀人】郭安之。 可想而知,这位郭统领当日在东瀛倭寇的刀下逃生之后,果然是来了汾州府驻军胡总兵的麾下,继续借兵追捕江浊浪,所以才有了如今之事。 除了这三个人三条几案,此刻的帅帐之中,便再也没有旁人,也没有多余的桌椅。 押送江浊浪的几名军士只能将他放在地上,然后向当中的胡总兵行礼退下。江浊浪也不以为意,就这么席地而坐,不停地咳嗽。 现在,帐篷里面就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胡总兵和赵师爷并没有开口,一个继续大口吃喝,一个继续翻阅账本,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地上的江浊浪一眼。 只有右首边的郭统领故作惊讶,用夸张的表情凝视着自己这位阶下囚,随即哈哈一笑,扬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