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四个时辰
“臣妾今日……睡了多久?”
这好像是近几日来柳浅浅问的最多的一句话。
只要她睁开眼,醒来与众人谈笑几句,便会轻声问上一句。
每回问的时候,她都是淡淡的笑着。
这好像是头一回,柳浅浅落下来眼泪。
宇文煜看着柳浅浅的目光有些很是澄净,他的手掌慢慢合拢。
泪只有一滴,干的很快。
宇文煜的声音沉稳,好像只是回答一句普通的问题,并没有牵动他过多的心绪似的,“距离上一次醒来,四个时辰。”
柳浅浅抬起手,手掌轻轻的抚在自己脸颊两侧,将泪痕抹去。
她轻轻点了下头,嘴里轻轻的说着,“睡着的时间好像越来越长了。”
宇文煜转过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
他端着茶杯走了回来,没有说话,只是把水递向了柳浅浅。
柳浅浅看着他手中的杯子,微微一笑,“才喝完甜汤,皇上又给臣妾倒水?”
宇文煜低声问道,“渴吗?”
柳浅浅摇头。
宇文煜手腕翻转,便将那杯茶送到了嘴边,一口饮尽。
“明日便是除夕了,”柳浅浅的目光落在床沿上,“臣妾想来没法陪皇上一同守岁了……”
宇文煜的手掌几乎将那个茶杯全然握住,修长的指关节越收越紧。
他转头看向柳浅浅,一双深邃的眼眸里,尽是说不明道不尽的情感。
柳浅浅恍然未觉,仍是轻轻笑着,“还以为今年臣妾可以坐的离皇上最近,一起看明年的第一支烟火。”
她的手掌贴在床沿的折角,手指沿着床榻上印花的纹路慢慢摸索着,从花径开始,沿着盛开的花蕊,再到鸳鸯的一只脚,如此往复。
“往年的除夕,臣妾都会去老太君的院子里同大家一起吃团圆饭,”柳浅浅的声音越来越轻,她靠坐在床边的脑袋顺着床头的柜子慢慢往下滑落。
“那时候大姐姐寡言,二姐姐能言善辩,四妹妹又是娇俏可人……”
“我们四人一桌,还算热闹。”
柳浅浅的身子像是撑不住了一般,慢慢躺了下去。
“再然后,大夫人接走了大姐姐和二姐姐,三夫人又接走了四妹妹……”
“……我吖……”
忆起了旧事,她的思绪也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嘴上的称呼竟也变了。
宇文煜的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没有制止。
柳府的“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团坐在一起,而她同桌的孩子也越来越少。
最后只剩下她,她一个人。
那时候的柳浅浅总是坐到最后,坐到宴席的人都慢慢离开,才起身。
她总会恭恭敬敬的向老太君拜年,说两句吉利的话,得了老太君的赏,她才带着诗语和诗忆回到挽水阁。
“……我给挽水阁的下人们放了假,就留着诗语和诗忆。”
“那时候她们两总是劝我……”
柳浅浅忽而微微一笑,学着诗忆的口气说道,“姑娘,瞧啊,烟火多好看,等到老爷夫人回来,等到大少爷回来,便会和你一起守岁,跨年了……”
宇文煜就站在距离床榻一步之遥的地方。
他却觉得这一步之远,宛若天与地,宛若海与渊。
他看着她,竟觉得有些遥不可及。
柳浅浅也只是自顾自的呢喃着,话语的声音愈来愈轻,“可惜,如今爹爹回来了,娘亲回来了,兄长也回来了……”
“我……”
“我却没法守岁,跨年了……”
柳浅浅轻声呢喃的,手指点在鸳鸯的眼睛上,便不动了。
枕头上的锦绣落下一滴眼泪,向四周化开。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
直到那双眼睛彻底的闭上,仍有些许眼泪挂在眼角,没有来及得落下。
“啪!”
宇文煜手中的茶杯,终于不堪重负,碎裂开来。
他的手掌也被茶杯的碎片割的血肉模糊,几条划痕深深的嵌了下去。
外面的人听到屋里的声响,孙公公率先快步走了进来。
他只是推开了门,一只脚迈过了门槛,“皇上,可是有事?”
紧接着孙公公便看见宇文煜站在床榻跟前,而床榻上的柳浅浅面朝着外面,又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孙公公的心底也是愈发的不安。
“滚出去。”
宇文煜的声音很低,很沉,还带着隐晦的暴怒。
“是,”孙公公应的很轻,而后,没有丝毫的犹豫,转身就走了出去,甚至还小心翼翼的带上了门。
诗语和诗忆都是一脸的看着走出来的孙公公。
孙公公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冲两人摇了摇头。
诗语的目光低垂,诗忆的眼泪又是落了下来。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如今柳浅浅足足睡了四个时辰才醒来,而她用了些汤水,却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她竟然又睡着了。
再如此下去,柳浅浅又能有几个时辰可以醒着?
一天,又一夜。
后宫的宫人们分批开始忙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