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念
宣榕在原地站立。半晌,默不作声蹲下,拔出面前的刀,隔着十步左右距离,试探问道:“耶律,能听清我说话吗?‘没有回应,隐晦的光里,轻颤微垂的浓睫遮住一半的眼。
耶律尧平日总是漫不经心笑着,懒洋洋的,仿佛一切事情都事不关己。可他其实有一对弧度上挑、犹如兽类的眼睛,不笑的时候野性难驯,像是在没有感情地凝视即将捕杀的猎物,宣榕神态自若地与那双眼对视,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她是那只猎物
但仅此一瞬,因为下一刻,那双半阖的眼睛猛然闭上,低哑的三个字:“.....离远点,别碰我。"
宣榕这才慢慢起了身,注视着耶律尧,谨慎后退,直到在落地置后隐了身形。
手中刀刃沉重。耶律显然受青灰影响,神志不清,否则不至于给匕首她自保。但她不能用这把刀。
不是怕伤到人,而是双方体力景殊。近距离相对,别说刺中他了,十有八九会被夺刀反杀。
于是她摸了摸腕上银镯,走到外间,将直刀平放在碧纱橱的镂空隔板之间
向里看去,两个守夜的婢女软倒在碧纱橱里的长榻上,走近,并指探在她们肩颈动脉,起伏平稳、呼吸匀长,不出意外会睡到天亮她放下心来,循着几天前的记忆,在外间堂内翻找片刻。
找到一扇药盒,最上面压着太医院开具的药方,格中有数份未煎制的药材,甄别对比,分别是竹茹、枳实、陈皮、法半夏、茯神、黄连、牡丹皮,这些安眠镇神的中药。宣榕沉吟片刻,拿了一日半的剂星
值得庆幸的是典乐被从外面关了禁闭,所以,煎药的炉子和药声就在院中。燃起炉火,添水煮药,蒲扇轻摇,宣榕做得很娴熟,她旅居外地,隔三差五会施药,但着实没想到这手艺在京城也会有用武之地。
炉火呼呼、药汤咕咕,很轻的响动
但还是顺着窗柩爬入室内,传进了耶律尧耳中。他有点分不清这是泡沫声,还是峡谷里的风声,只能用剑鞘外壁的刀片,刺破掌心,向蛊虫嘲弄道:“假过头了吧,她可不知江南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知道呀。”少女垂眸微笑,凑到他耳边,狡黠地舔舐那已然通红的耳垂,“你想不想看我哭着求饶,想让我放弃所有的端庄、矜持、高傲和疏离,臣服在你身下,坏得彻彻底底,只属于你?或者让我想哭不能哭,想逃不能逃?只要你说一声'想”,现在就可以。她勾勒出无边的妄念卷轴,可惜想下探的手仍旧被抓住。
刀片擦着少女白衣划破肌肤。很浅一道口,但她一动不动,没有流血,显然不是真人。
耶律尧面无表情看着她,终于道:“滚。
近在咫尺的少女失望地叹了口气,曼声道:“为什么要戮破呢?就算是梦境一场,颠倒享受不也是极乐吗?贪嗔痴念,沾上了,可就戒不掉了,你还在抗拒什么。之前一直近身不得,好不容易靠近一次,还这么冷淡一一看来你不喜欢美梦成真了,给你准备许多新奇玩乐,奈何你无福享受,当真不甘。她顿了顿,咧嘴大笑:“那也无妨,圆满你不要,那陪我一同堕入阿毗地狱可好?不过这是你自找的一一话音刚落,她身后斑斓的石间壁画杂糅扭曲,面前人和色彩混在一起,成为污浊的黑色
紧接着,黑色水面上冒出一道泡沫,一只苍白纤瘦的手挣扎起伏,少女扑腾在水面上,用细弱的嗓音喊道:“救我.....我腿抽筋了,动不了.....他没有动,用极为冷淡的口吻道:“幻觉也会溺水吗?
高是的圆月比石窟之下更为皎洁,远处宫宴人头攒动,足下草木葱茏,但无论是剪影一样的人,还是棱角分明的草,都透出一股惨白的假。少女不扑腾了,她诡异地漂浮水面,几近恼羞成怒,怒狠狠瞪着耶律尧,犹如花瓣一样娇嫩的唇中,发出的却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她愤怒指麦道:“你就这么想让我去死吗?耶律尧没吭声,这种与她截然不同的性情太好辨认了
但不知是否因为处处破绽,幻觉之中,少女收敛起来,嗓音转向温和:“你还不承认吗?你当时就是想看着我死,别说什么小太监晕过去了,胡扯!你的第一个念头是,我如果出了事儿,谢旻绝对会褫夺太子之位,耶律金和耶律佶也会死。你当时在犹豫,不想救我,对吗?耶律尧的脸色终于微微一变:“我没.....
“你有。”少女毫不留情戮破他,“在我说以为水里的是你、是为你而来之前,你就是想眼睁睁看我去死。还有秋猎那次,你才不在乎我那枚玉兔有没有丢呢,你来还它,只是听到了我人傻心软的传闻,想赌我会帮你出头,你赌对了,是吗?你血淋淋的伤口,真的全都是被两位兄长的箭所伤吗?你当时卖惨卖得就炉火纯青,如今反而不敢了吗?我才不管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呢,你现在是否束手束脚呢,你敢否认,你最开始就是很讨厌我吗?耶律尧僵在了原地,他动弹不得,只能听她控诉
少女似是当他默认,凄惨地一笑,脸上挂满泪水,语气却愈发温柔:“行。看来你真的想要我死.....那我去死好了,你可以得到你所有想要的。她温吞的声音,和记忆里完全重叠
耶律尧完全被带跑了思绪,在人往水下沉的那刻,他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