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告别
沃瓦道斯深深地看着他。
祂铂金色的瞳孔穿透凝固的空气,同时明煦良久对视,直至后者先开口,打破沉寂。
“如果答应与亚瑟缔结契约。”时明煦问,“我与时岑如今有拥有的记忆,会不会再度被清除?”
这次,沃瓦道斯回应了他。
“不会。”
祂顿了顿,继续说:“契约同时制衡双方,待亚瑟成年后,你将被允许进入'序间'。但意识跃迁能否成功,以及你是否存活,无法保证。”
“至于代价……你受背叛之苦。”沃瓦道斯的声音有些遥远,像是在回忆什么人或事,但最终,祂只说,“死亡是更轻松的选择,如果你们选定它,我会尽量干净利落。”
“现在,选吧。”
沃瓦道斯的话到此为止,祂在回答后收回了自己的眼瞳,铂金色渐渐被吞没,骨刺从尾端蔓延至上半身,将那颗狭长的、蕴含情绪的眼瞳包裹起来。
下一刻,空间中被撕裂的孔隙逐渐弥合,沃瓦道斯的身形缩小许多,祂渐渐降落下来,也解除掉过分凝滞的气体状态。
亚瑟立刻像鸭绒被一样膨起来,翡翠绿的圆瞳这会儿转得很快,连带着祂的小触肢一起围绕时岑转圈:“你愿意做我的矿吗?现在总该做我的矿了吧!”
时岑没有着急回答,他转向时明煦,轻声问:“小时,生存还是死亡?”
在此刻,如果时明煦说出的是死亡,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亚瑟,同他一起泯灭于尘世之外。
“我们需要真相。”时明煦垂眸,他默了很久,轻声说,“时岑,人类需要真相。”
人类已经失去真相太久太久了。
自灾难元年伊始,灾难发生的真正原因就一直未能被找到——基因链的断裂成因从何而来?这些未知生物有何意图?“矿与石”分别是什么意思?
以及。
为什么只有人类的基因链断裂,永恒向下?
五十年前,就曾有灯塔生物学家在灾厄之中被抹杀,连带唯一一例融合灵长类基因的未成年实验体也一同死去。
之后,所有人的记忆遭到清洗,完完全全忘记掉这件事情曾经发生,灯塔的戒律也因而得以延续至今……在这些未知生物所维系的所谓“界限”下,为什么不允许人类窥探自身基因链断裂的真正秘密?
时明煦必须,必须要找到答案。
他不明白沃瓦道斯所述“背叛之苦”意味着什么,对方也已经用行动拒绝掉对此问题的进一步回答。
但只要摸索真相的蛛丝没有被绞断,那么哪怕成为矿的最终代价是像安德烈那样,□□被啃噬殆尽、埋葬于城市遗迹无人踏足的荒凉废墟,仅有意识留存空间,他也并不害怕。
眼下,他只剩最后一个问题。
“意识复位后,以及契约签订后。”研究员瞥向身侧,轻声问,“我和时岑……我们之间的联系,还能继续存在吗?”
这次(),沃瓦道斯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才缓声道:“修复谬误,也是我职责所在。”
空间内,属于亚瑟和沃瓦道斯的两股力量相互交织变幻,一方炎炎似七月流火,一方灿烂如初秋麦浪,在这处光明而温暖的空间内,只有亚瑟还在用小触肢兴奋爬行,余下三者都陷入静谧。
最终,时明煦颤着声音开口。
“......我知道了。”
他转向时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不敢抬眼,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别离——甚至在这一瞬间,研究员产生了与对方一起被抹杀的想法,那样他们起码至死也相互依偎。
可他不能。
他埋着头,不敢看时岑,手指在蜷缩间无力地重复着松攥的过程——这一细微的动作被空间放大得无处可藏,每一次指节的屈伸都会搅乱细微尘埃的流动,飞散尘屑昭示出无措,偏偏研究员自己还丝毫未能觉察。
“时岑。”时明煦以为自己整理好心绪,可他开口的时候,声音依旧抖得不像话,也压根儿不敢抬头对视,“时岑,我,我回去之后,你……”
你忘了我吧。
可他几度哽塞,“忘记”两个字像是扎于咽喉的长针,光是呼吸就会被刺痛。那些血顺着喉管淌下去,渗进肺里,铁锈味挤占整个胸膛,几乎快要将时明煦溺毙了。
但下一秒,颤得厉害的身体就被拥入怀抱——时岑自己也在抖,可抱人抱得好用力,他将时明煦未能说出口的话全听明白了,对方要他遗忘自己,他们之间间隔这样宏大的纬度沟渠,或许此生再不复相见。
指引他们相逢、又引导他们相爱的通感,它从隐约重叠着的刹那光阴,到紧密链接的隐秘呢喃,短短一个月中,已经成为时明煦与时岑彼此生命构成的必要部分。像翅羽之于飞鸟,鳞鳍之于游鱼。
而现在,它即将随被修正的谬误一同湮灭了——在这个世界上,真理往往附带某些残忍的碎片。
它公正的,却又无情,永远理智,永远冷酷。
时明煦几乎没法呼吸了——时岑的意识体依旧比他体温要高,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