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三哥讲的这段打井遇邪的奇事,我从前仿佛听父母说到过,印象却不深,也没有那么恐怖的情节,大概那时我年纪幼小,他们怕吓着我,有意隐去了。不过从那邪泉的规模动静看,倒蛮符合温泉的特征。我心下有点明白,便问三哥:
“这么说,他们这回又把那口古井凿开了?凿开古井,引出温泉?”
“哪里敢!”三哥双眼圆睁,瞪得不能再大,“那是阴间的一只眼噻!你要挖阎王爷的眼睛吗?再说,祖宗的盟誓,能随便违得的?一条通婚的禁令都不敢动,何况这个!这是对天地神灵发的誓噻!再说,那口古井地质队也看过,早枯干了,打也打不出水来。”
“那,这一股温泉又是从哪里打上来的呢?”我见自己推论错误,纳罕道。
“从别处,地质队另找的水眼,离开古井老远的……饶是这样,还是有人反对,说这回新发现的温泉,多半就是当年那一股邪泉,变换了位置,万万不能动。赞成的人说不见得,水性常变,地下的水和四海相连,怎见得就是当年的那一股?
“不管它是不是,只要没凿开封了的古井,就不算违了老祖祖的盟誓。其实,照地质队的人说,当年冒开水烫死人的邪泉就是温泉。地底下老深的地方,有啥子咸的甜的,滚热的浆浆在拱,一遇到水就咕嘟嘟烧开了……”
“那是岩浆,”我告诉三哥,“岩浆运动产生地热,加热地下水变成温泉,在咱们这种喀斯特地形最容易发生。”
“对头,盐浆。他们说只要开采得法,控制住水压,不会出危险。温泉里头有矿物质,先放它凉一凉,然后拿来洗澡,对人好处大得很。”
“这话有理啊,当年出事故也是不懂科学,擅自乱挖引发的。现在放着地质专家,专业的工程队,挖的又是新井,不至于让祖宗食言,咋个你们布摩还要反对呢?”
“是这话不假,但这里头,还耽着另外一层因由。挖温泉这事搁在往年,说不定都不管它了,偏偏今年又是一个犯重煞的年头……”
又是犯重煞的年头!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公家导游这么说,私家导游也这么说,这中间到底有些什么了不得的名堂?
“在镇山村开村一百多年的时候,那一代上寨的布摩,卜了一卦,说三百年之后,本村要遭受一场大劫难,有地下的恶鬼出世横行。逃不逃得过这场劫难,全凭运数。算下来,今年恰恰好就是三百年。原本合村上下就有些心慌,上寨偏生在这时辰要挖地刨泉,不由得人不多想……”
“其实那边村的老辈子都不同意,但年轻人闹得凶,雅温的卜卦又是这个样。我们边的布摩说:‘一次卜卦不能着数’,又说他也来卜一卦,看看天意究竟如何。那边人就羞臊他:‘你姑的卦不信,信你这个小字辈噻?’雅温比布摩长一辈,和他的父亲同庚。你们不晓得,镇山村样样以上寨为尊为长,上寨的布摩比下寨灵,连行政级别,上寨村长也比下寨村长高半级——所以他们穷归穷,却看不起我们。而且两村从来各管各,哪里轮得到我们插一杠?他白讨个没趣,只好灰头土脸的又划起船回来喽。
“这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三哥忧郁的叹了口气,“后来看看,或许还是老辈子和布摩的话对……温泉真的不该刨……”
“究竟出了什么事,三哥你就别再扯那些没要紧的话了,直截了当的讲嘛!”
舒薇催他道,她有点沉不住气了。陈新精神振作了一些,脸上的惊恐却依然不散,握着舒薇的手不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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