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山歌不过佐兴,烧烤和凉粉才是这顿风味十足的农家饭的主料。石墩上的空碟子已经撂起老高,晚餐却还没完——大半都被陈新干掉的。
假如早能够知道,吃到下一顿饭要在那样久之后的话,我一定会强迫自己,还有舒薇也非得要跟陈新一样狼吞虎咽不可。
两个女人一边忙活,一边七嘴八舌的讲起三哥的身平。原来三哥学名班仁定,确是一个老光棍。但他的感情生活并非一片空白,在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一段罗曼史:和本村的一个女子相好过。
“本村的女子?怪不得他要唱那支山歌了,”我说,“镇山村族规,本村同姓间不能通婚,不要说本村,就是河对岸的上寨,同这边的下寨也不能通婚的。”
违禁的爱情当然没有结果。那女子远嫁别村,三哥则单身到现在,也不知是他痴心不忘旧情呢,还是家贫娶不起老婆呢,还是后来在山崖上摔瘸了腿没人看得上呢,总之他没有娶亲。前几年那女子的老公死了,婆家人对她又排挤,欺田占屋的,索性带了独生儿子搬回娘家住了。这边光景也并不好,她一个女人家,常年有病,心性却高,要送儿子念书,念完小学又送去乡里上中学。亲眷都靠不上,亏得三哥经常看顾娘儿俩。她们替三哥算算帐,他扮鬼演戏做导游赚的钱,倒有一多半贴补到这家人了。
“刚才那个叫‘幺妹’的女人,有一个儿子叫‘布杰’的,就是那母子俩吧?”舒薇问那两个女的。自己又轻声的加上一句评语:“真是个痴心的人。”
“没错,幺妹她平时间都同我们一道在这里摆摊的,她卖耳块粑煮甜酒汤圆。”卖烧烤的女人说。
“老三一天往那屋里跑八趟,三个人简直就象一家子,可惜族规挡在那里,就是不能名正言顺的进门,白惹邻居闲话不说。”卖凉粉的女人道。
“还是有点可怜!”
“是噻!”
我想起三哥头上的花发,不觉也叹了口气。
夜幕正在降临,到处人家透出灯火,红帽子黄帽子们从各家饭庄里走出,街上人来人往,喧哗嘈杂。再过一会儿,他们就该起程渡河去上寨了吧。
“吃得好饱,真不想动啊,”陈新拍拍肚子,心满意足的说,“还要钻一线天,划船回去,好累呀。”
“我可不敢再钻那个黑窟窿了,白天都那么怕人,何况晚上……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有吗,李度?”舒薇胆怯的说,又期待的问我。
“让我想想,”我迅速开动脑筋,“嗨,真笨!阳关道不走,要走独木桥,跟旅游团坐船走不就成了?三个空位总找得到。”
舒薇十分欢喜,陈新却提出了疑问:
“船怎么办,船总得划过对岸还人家吧?”
“好办啊,解铃还需系铃人,船是你偷的,你自个儿走一线天把船划回去,我和李度跟旅游团坐船走。”
“什么,你叫我一个人走一线天!”
“你胆子大嘛……”
陈新虎起脸,看样子真有点不高兴了,我赶忙说:“一齐走,都坐旅行团的船走,那只船明早得空来取也不迟。说实话,我也不想钻那黑洞……喂,姨妈,你们晓不晓得旅行团啥时候出发,坡下那些船啥时候开啊?”
本乡习俗,“姨妈”是对一切中年妇女的尊称,相当于“阿姨”,并不代表任何亲缘关系。
两位“姨妈”,卖烧烤的女人和卖凉粉的女人听了,古怪的看着我:
“旅行团出发?出发去哪里?”
“上寨啊,”
“去上寨,去上寨搞啥子名堂?”两个女人紧张起来。
“搞晚会,洗温泉,住宿呗……”我有点奇怪,她们怎会一听去上寨,就做出这副嘴脸?
“洗温泉!”两人同时直起身子,“你们从哪里晓得的那边有温泉?”
“我们亲眼看见,我们下午才从河那边过来,我们还……”
我话还没说完,两个女人已经见了鬼一般从板凳上跳起,惊恐的瞪圆了眼睛:
“你们从上寨来!你们咋个去得了上寨的?”“村长三番五次咋呼不准带游客去那边,哪个脑壳大领你们过去的?”
“确实是两个大脑壳——两匹马,牵马的女的说,跟着马走就行了……”
两个女人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也似。
“不可能,不可能!马不会带你们去上寨,通朝上寨的路上都插得有草标,马儿认得的,马儿不会走有草标的地方的。”
又是草标?我皱起了眉头,难道那支草标当真是禁止通行的告示牌?难道我们当真闯入了不该进入的禁区?
“我把草标拔掉了,就在一个三岔路口上……”陈新说。
“你把草标拔掉了!草标是不能拔的!给你们马骑的女的没得咋呼过你们吗?”
“没得啊,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一只草把子而已,不让拔,最多我再插回去好了。”
陈新满不在乎,两个女的却连连摇头:
“怪不得,怪不得,见不到草标,马儿才会迷路噻……这么说,你们几个真的去上寨耍过了?你们不该去,上寨是去不得的!”
“咋个去不得?”陈新问。
“上寨……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