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汛
【他们不在】
这是仇野发回给关书桐的微信消息。
生怕她不信似的,还特地录了一小段视频,让她看看亲子绘画活动的现场。
别说他们的人影,现场就连桌椅横幅易拉宝什么的,统统都给清空了。
此时临近商场打样的时间,广播在响着,顾客匆匆离开。
有种……兵荒马乱的仓惶感。
一个短短十五秒的视频,关书桐看了不下三遍,确定真没见到熟悉的身影,才死心地闭了下眼,按下返回键,给他发回一句:
【知道了】
夜深人静的街头,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仍亮着灯。
陆续有加班到深夜的人从办公楼里出来,或是一言不发、慌慌忙忙地赶地铁公交,或是拖着一身疲惫驾车离开。
的士和拉客的电动车、摩托车都在路口等着,过了好几波人,才等到一个上车的。
关书桐打了一根烟,慢慢地抽着,观察着,忽然在想:明明那么多人都活得这么累,为什么仍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
因为心有牵挂吗?
就像……即便她跟那个家庭关系闹得那么僵,决绝到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一提到她唯一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一想到她才四岁,关书桐总是狠不下心来,总要回头看一眼。
对比之下,她妈妈关淑怡比她干脆果断得多。
无论是那个腌臜鄙陋的家庭,还是她哺育抚养长大的两个女儿,以及关家深厚的家底和产业,她说不要就统统不要了。
就算跳楼,都得挑在烟花盛开得最为壮观热烈的时候。
一根烟燃到尽头,关书桐重新按亮手机屏幕。
谈斯雨的朋友圈很干净,什么都没发。
她转去IG,才看到他的新动态:【该怎么哄伤心的小朋友乖乖睡觉呢】
配图是他家客房挂着一幅风景油画,由19世纪俄国画家伊凡·伊凡诺维奇·希施金创作,据说当时拍下这幅画花了十万英镑。
以前,关书桐在他家客房暂住时,曾好奇地凑近了看。
谈斯雨见她抻着脖子看得挺累,干脆直接把画给她拿下来。
她问他,这样没关系吗?
他笑得挺混蛋:“真品能挂在这儿?”
那当然是不能的。
他家为了存放各类珍稀物件,甚至特地建有一座私人博物馆。
凡是能在书里见到的、各大博物馆展出的,在他家基本都能找到相似的款。
就因为谈斯雨发出的这一幅画,事情忽然变得有点棘手。
原本只是到商场把她妹妹接走而已,现在,他变本加厉,条件升级,她得去东山郡一趟,才能接到她妹妹了。
要去吗?
关书桐在想着,随手把烟蒂丢进垃圾桶,招手拦下一辆的士。
还是去吧。
毕竟,关书灵是她在这世上,唯一记挂的人了。
*
东山郡是谈家开发的地产。
近口岸,是鹏市出了名的老牌豪宅区,北依东山,南傍东湾,还有一个5A级风景区当做富人们悠闲娱乐的后花园,寸土寸金,穷奢极侈。
早年政策出来时,主攻地产产业的谈家高瞻远瞩,果断出手,成了最早一批港鹏合作企业。
直到现在,相关历史都还陈列在博物馆里。
关于这地方,人人艳羡,仰望,却又只能对着那居高不下的房价喟然长叹。
关家搬进来不过是十二年前的事。
那会儿,关书桐的外公身体状况已经不太明朗,公司资金周转还出了点问题。
关淑怡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赵嘉业这个上门女婿,一门心思却在购置东山郡的房产上。
关书桐不知道他是怎么劝服她外公和她妈妈的。
反正,在外公过世后,他们即刻举家从丰城搬至鹏市,住进了东山郡半山腰的大别墅。
搬家第二天,东西都还没收拾整理好,一大早,赵嘉业就把她们母女俩叫起来,梳洗打扮,整成人间富贵花的模样,开着家中最贵的那一台劳斯莱斯,从半山腰,开往山顶高高在上的谈家豪宅。
赵嘉业那一路都很兴奋,就连看关书桐的眼神都变得慈爱许多,嘴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一会儿是她们母女等下到了谈家,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能让人看扁,给他丢脸;
一会儿是关书桐近水楼台先得月,和谈家那位嫡孙好好培养感情,将来她嫁进谈家,他们家也能沾点光。
从关家到谈家的那段路,是他的升官发财路,也似乎成了他白日做梦路。
那时的他,能想到把关家逐渐变成以他为首的赵家,估计怎么都没想到,十二年后,关书桐并没有和谈斯雨好好培养感情,甚至还跟他闹到绝交那一步。
至于嫁进谈家?
呵,简直是天方夜谭。
的士沿路上山,路过旧时的关家,现今的赵家时,关书桐连一丝丝余光都没给。
因为害怕,难堪,或者别的复杂情绪。
总之,就是不想看到那个本该属于她的家,现在被鸠占鹊巢,成为另一家庭的避风港。
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