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番外(十四)
十四岁的生辰像一场令人猝不及防的烟花,“嘭”一声,炸开了封藏在心底的秘密。
这天夜里,居云岫做了一个梦,梦见漫山遍野的狼包围着自己,争先恐后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是不是喜欢我?”
月光幽蓝,望不到尽头的狼群像乌泱泱的河流,几乎要把她吞没,她掉头跑开,狼群追来,关于“是不是喜欢我”的质问如同魔咒。
——才不是,才不是,才不会喜欢你!
她心里这样想,拼命反诘,可是嘴巴发不出半点声音。
战长林也做了一个梦,在他的梦里,被堵住喉咙的居云岫嫣然一笑,柔声说:“我喜欢你这样的郎君。”
他心如鹿撞,赶紧说“我知道”,说完像生怕她会反悔似的,伸手揽住她,承诺:“我愿意做你喜欢的郎君。”
醒来时,脑袋底下的枕头已到了怀里,战长林斜躺在床榻里侧,抱着枕头喃喃有声。
战平谷在外面喊人喊不应,阔步进来,皱紧眉头盯了半晌后,掀开被子。
“哎呀——”
眼瞅着面前光条条的一个人,战平谷“花容失色”,匆匆掩面逃走。
一刻钟后,战长林穿上衣服从屋里走出来,战平谷人在院中,回头对上他幽怨的眼神,脚底抹油。
一边溜一边反抗:“又没占你便宜,追着我打做什么?!”
※
居云岫又开始不搭理人了,每次碰上,要么三言两语,要么就视而不见。
战长林知道缘由,所以并不发憷,每日从练武场上下来后,按时前往香雪苑。如果居云岫执意不肯见,他便故技重施,在王府里制造偶遇。
“所以你是凭什么认为,一个不要脸的郎君会是一个很乖的郎君?”
事不过三,第四次在回廊里被战长林偶遇后,居云岫开口揶揄。
战长林脸皮果然很厚:“因为不要脸,不怕挨训,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所以很乖。有问题吗?”
“……”
居云岫腹诽强词夺理。
战长林环胸跟在她身侧,头歪下来:“那你以为的乖,是怎么个乖法?”
他歪头,束在脑后的马尾一晃,柔顺发丝拂过肩头。居云岫心尖也似被扫过,微微抿唇:“至少该是个知书识礼,有羞耻之心的。”
战长林沉吟:“那你这话的意思便是,我既不知书识礼,也没有羞耻之心了?”
居云岫默然,眼神里略微有些悔意。
廊外雨声淅沥,八月了,深秋的雨一场接一场,渗着日渐转凉的风。战长林目视着前方,不再吭声。
不多时,二人行至廊口,璨月上来撑伞,被战长林伸手夺走伞柄。
居云岫会意后,欲言又止。
果然,战长林借着撑伞的由头,护着居云岫,光明正大地进了香雪苑,而后又走上主屋前的石阶。
“王爷一向重礼数,我不懂,今日跟你学一学,学会再走。”
战长林收起伞扔给璨月,一脸自以为的严肃神色,居云岫心知被他算计,先前那三分悔意荡然无存。
雨越来越大,天光黯淡下来,案上燃起一盏烛灯。二人跟往日一样,面对面席坐,居云岫给战长林扔去一本《周礼》。
“自己看,不许烦我。”
战长林接住,目光留在案上那套笔墨纸砚上,笑着应下。
诸葛笔、李廷圭墨、澄心堂纸、婺源龙尾砚……居云岫现在用的,是他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怀着满足、窃喜的心情,战长林握着书摇头晃脑。
居云岫提要求:“不许念出来。”
战长林解释:“不念出来,很容易睡着的。”
居云岫执笔蘸墨:“那就回你自己屋里去念。”
战长林耸眉,想起自己是来扮乖的,便不辩驳,安静地翻起书。
大雨滂沱,不住浇泼着庭院,打溅着落叶铺陈的地砖,时有秋风卷入,灯盏里烛火哆嗦。居云岫临摹了一遍《九成宫醴泉铭》,瞄一眼对面,果然,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战长林便已抱着书趴在书案上了。
居云岫腹诽懒鬼,收回目光,便欲挪开宣纸上的镇纸,手指微动后,又挑眸望过去。
烛光幽微,战长林枕臂而眠,脸庞露在外,覆下的睫毛纤长,鼻梁英挺似山峰。大概是因为阴天的缘故,他肤色更显冷白,像大雪后的原野,居云岫没忍住,鬼使神差地,伸手在他鼻梁上画了一笔。
战长林眼睫微动。
居云岫匆匆收手,故作泰然地放下笔,余光偷瞄着,发现人并没有醒。
唇角不由微挑。
居云岫再次拿笔,蘸墨后,凑近战长林,在他脸颊上慢慢添了一笔。
“笨蛋。”
画完后,居云岫低声宣布,然后收走誊写完的书法,晾在一侧,再重新铺开一张宣纸,继续提笔临摹。
大雨如注,哗啦啦震响于耳廓,战长林眼皮微微睁开一条缝,盯着对面得意的少女,在心里说:笨蛋。
居云岫专心练字,全然不觉,又一盏茶的功夫后,一篇《黄庭经》临摹完毕。她放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