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开始
月底,简赟携眷回平城,十几辆车装载满满,绵延出一路繁华景象。
车队后另跟着一辆浑身漆黑的车,四壁围着铁链,从顶上开了扇小窗通风。这车里就押着孟令书和周狻。
“周先生。”
车子过山路时免不了颠簸。
孟令书没坐稳,一头磕在车壁上。
他刚要说话,周狻就以食指比唇,叫他安静。深吸了几口气,贴着车壁听外头的声响,听了许久,确信车周无人跟着,才冲孟令书点了点头。
“知道公子要说什么,放心吧,还不到时候。”
孟令书先颔首,随即一顿:“这次我孟家花费这样大的气力,简直是下了血本,还望先生不要误我。”
“不会。”
他二人脚下俱拷着细镣,全身上下可以自由活动的地方就只有头和手。
周狻立起手掌,前后看了看。
“江湖客至今已落魄如斯,既与公子相遇这便是天意注定。狻为江湖客,公子为孟家,本都不是什么天诛地灭的心肠……”
他说着,吹了吹自己的手指甲盖儿。
不知什么时候爬上来一只小蜘蛛,小小的一只,颜色却鲜红如一滴血。
周狻一笑:“行事至今还未有意外,一切都在计划内,如今万事俱备,只待回平城。”
孟令徽先被司礼监从燕山营带回平城,魏帝上朝时,依着惯例,宣他入殿。
袁润站在前列,听要把孟令徽带上来,回首去看,只见殿中匐着那人衣衫褴褛,发丝凌乱,全然没了在文华殿做同窗时的气度。
问罪、殿斥……一切都似在走流程。
袁润特地看了眼刘尚书,见他痛斥孟令徽时比任何人都要凶恶,毫不遮掩自己想要与孟家撇清关系的模样,于是冷哂一声:“刘大人,这好歹是您外孙。”
袁润在朝堂上渐渐有了话语权,刘尚书不敢小瞧,连声道:“殿下,孟光入赘刘家——”
先承认了他与孟令徽的血缘关系。
“论理两个孩子都该跟臣姓刘的,臣怜惜他香火单薄,特叫孩子们姓了孟。可他们不知感恩,做出这东郭狼的行为,正如陛下苦心栽培却被他辜负悖逆,臣恨他,不比陛下与殿下少。这点血脉
情,禁不得这样消耗的。”
又解释了自己做出这等行为的缘由。
还算是有情有理。
袁润哼了一声,回身站好。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看见昔日的文华殿同窗如此落魄。
每看到一个,就会想起张怀雅来。
魏人不尚佛道,大约是各朝各代都有异教徒借着佛道两教的名义兴风作浪的缘故。他或许是困顿,是万般无奈,是无路可走,但不管什么原因,一旦进了这两门,张怀雅这三个字,就相当于是彻彻底底地在平城消失了。
从今往后人们只会说首辅张承家中两子。
若干年后,如果有同学聚会的话,大家也会默契地不说张怀雅,只说太子殿下与明远公子日甚一日的亲厚。
他想过对李家下手,即便他党羽众多、一时寻摸不到什么有力的名号,他作为太子也可撒泼耍赖栽赃等故技重施的。但每次这个念头都被张承略带疲惫的眼神压下去了。
张承仿佛总在对他说,没有证据,还不到时候。
世家根基深厚,要么不动,要么连根拔起。
如今孟令徽被缉拿归案,代表孟家伏诛不过几日的事情了。袁润总在想,如果他能快一点,能更早的就走上正轨、拥有保护身边人且说一不二的能力,是不是所有的事情就都还来得及?
就差了不到一个月。
袁润也知道,对他来说是一个月。
但对关在祠堂里罚跪抄经的张怀雅来说,是整整三十一天,三百七十二个时辰的坐立不安,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绝望、黑暗、困苦。
多可笑,张怀雅并没有错。
可最后所有的后果都要叫他来承担。
去吊唁李朝和时袁润远远儿地见过李家兄妹一次,李辞盈哭的很假,李辞盛倒是真真切切地哀戚了一会儿。烧纸钱时,李辞盈趁机把什么扔进了火盆里,这动作幅度不大,偏偏袁润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这就看见了。
袁润叫司礼监扣住她,又从火盆里巴拉出那被烧了一半的东西。
一卷丝帛,上头还有些咒语,很似某些巫蛊的东西。
而大魏禁巫蛊。
“给我查!”
至此,终于抓住了李家的尾巴。
李家兄妹被押,赵宏晏不知怎么生了一场病,可仁坊的案
子再次由杨源接手,顺着先前司礼监的线索,很快查出下手的人是江湖客里的人。
江湖客。
入了秋,平城的夜就来的极快。
先是一层一层的浓云淡染,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到了临界点时就瞬息万变,沉沉夜色铺卷而来,吞噬一切。
袁润在东宫辟了个小书房,闲暇时就在这儿坐一会儿,自己捋捋。
江湖客。
他查那红莲业时也关注过这个组织,亦是前夏孟丞相一手创办的,本来是个搜集情报的酒馆,后来隐世,倒成了一个江湖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