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且浮休
以前总觉得,沙场没有江湖自由,更没有江湖风光。沙场上死生都太过轻飘飘了。”
宋回涯已是极其努力地克制了,轻轻一声:“呵。”
年轻剑客毫不在意她的嘲讽,四肢并用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要往前走。嘴里喃喃自语:“我还得回去……此事全因我而起,不能再叫他杀人……”
宋回涯见他一门心思要撞南墙,无奈叫住他:“好汉等等,在你求死之前,能不能先回答我那个问题?你有没有在这附近见到一个小孩儿?一个猴子似的小叫花。”
年轻剑客那缺了跟筋的脑子好似终于接回去了,顿住脚步,一个迅猛回头,目瞪口呆地凝视她良久,随后腰身一软,扑跪到她身前。
·
小乞丐被水淋了一身,哆嗦着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吓得尖声惨叫。
“住嘴!”壮汉两眼猩红,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癫狂,大步向前,扼住她的脖颈,质问道,“宋回涯的剑谱呢?”
他的面目比青面獠牙的鬼怪泥像还要狰狞几分,小乞丐近距离看着他的脸,吓得瞳孔颤动,喉咙紧得发不了声,只能不住摇头,妄图朝后逃离。
壮汉揪着她的衣领提起来一点,逼问道:“我再问一遍,你先前说过的那本剑谱呢?”
“我不知道啊。”小乞丐牙关打颤,嘴唇张合,吐出零碎声音,“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听他们这样说,想骗点钱。看你们不好惹,又害怕地跑了。”
壮汉吼叫着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耳边全是尖锐的鸣响。
她摸向怀里剩下的最后一枚铜板,然而手指无力,让它滚到了地上。因脸上肿起老高,眼睛已经睁不开,只能眯成一条窄小的缝隙,在地上找那枚铜钱。
发现就在手边后,小雀儿奋不顾身将它抓了起来。
下一刻,壮汉的脚跟着踩了上来。
小雀儿攥紧手心,撕心裂肺地惨叫。
铜钱圆润的弧度似要嵌进她的血肉里。手背被鞋底碾得皮肉模糊。
她的嗓音渐渐嘶哑小去,最后只睁大了眼,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疼到神志恍惚时,她想起了破庙里的宋回涯,又想起对她动辄打骂的老瞎子。想起昨晚昏睡时,那仿佛飘在云端的感觉。还想起宋回涯今早问她,要不要跟她一起走。
……死了也好。
死了也好。
她早该死在去年的那场大雪里。
早知道就拿钱换一件新衣裳了。
壮汉见她不停嘴里在说些什么,俯身去听,没听见小乞丐的声音,倒是身后有一人发问。
“什么剑谱?”
壮汉刚要扭头,便看见一寸剑尖从自己脖颈前刺了出来,剑刃上淌着鲜红的血液,正一滴滴落在他鞋面上。
疼痛迟一步地侵袭,壮汉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几声血泡滚涌的气音。
宋回涯:“去同死人说吧。”
男人应声倒地。宋回涯用衣袖擦干血渍,收剑归鞘,跨过他的尸体朝小乞丐走了过去。往她嘴里塞了两粒药,将人捞起来,抱在怀里。
这动作对她来说有些吃力,小雀儿听见了一声闷哼。
她将脑袋搭在宋回涯的肩膀上,跟着她一路颠簸地往山下走。
山间的风凛冽地吹过来,被宋回涯挡在外面。
视野逐渐变得开阔。
穿过繁茂的树林时,大片的天光照了下来,透过水光,亮得刺眼。
小乞丐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流,将宋回涯肩上的衣服打湿大片,到最后两手环着她的脖颈,如同刚出壳的雏鸟,张开嘴肆意大哭。
宋回涯只由着她哭。
这条路蜿蜒曲折,似有半生之远。叶声婆娑,遥遥飘向天涯尽处。
到地方后,宋回涯将她放下来,与她并肩坐在庙前的石阶上。
小乞丐步履蹒跚地走进庙里,从土里挖出一本书,捧在怀里,还给宋回涯。
宋回涯古怪道:“剑谱?”
哪个天才会将师门绝学直接揣身上?是嫌死得不够快?
她觉得自己从前该不是这么蠢的人。
翻开书本扫了两眼,表情越发诡异。
“xx叫我去杀他。这人不及谢老贼聪明。谢老贼从不请我去找打。”
下一行写:
“去了。拆了他家牌匾,让他当众跪下给他家老祖宗磕了三个响头。免得他家祖坟里的尸体气得要诈尸。”
“今日去谢老贼家中借了一百两。他家可真是富贵逼人,遍地黄金。下次喊梁洗也去。”
“罪过,失言了。谢老贼的家财大半取自我不留山,本就该是我的,岂能算借?下次让阿勉一道去取。”
“xx的刀真好啊。见不得那废物使那么好的刀,抢走扔海里去了。”
“xx虐杀妇孺二十多人,我杀他,与我师父有什么关系?一群人脑子都不好使。”
“胡明深父子,天王老子难保。他谢仲初又算什么东西?”
宋回涯:“……”
中间还夹着许多陌生的人名。有死在她剑下的,还有她要杀的人。
小雀儿凑过脑袋来看,擦擦鼻涕,好奇问道:“上面写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