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不了。”安也说,“等他醒了我找他聊聊。”
兰一芳迷迷蒙蒙地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打着哈欠就下了楼,走到一半又跑回来,把兜里两个捏热的暖宝宝塞安也外套袋子里。
安也笑着拍拍她脑袋。
***
嘴里的烟叼得太久滤嘴都有点发潮,安也摸出打火机把烟点着了,吸了一口,仰头。
她今天的戏拍得出乎意料地好,朱飒都哭了,很有点当年试镜第一次看到她就拍手说漂亮的感觉。
挺巧的。
当年她试镜大放光彩改变命运也是因为迟拓给她找了题干。
快要十二点,远离城市的小村庄里因为塞了几百个剧组成员,此刻很热闹,烟花散了半边天空,空气弥漫着硝烟味和烟酒味。
安也仰头看着因为太多所以已经看不出形状的烟花,脑子里想了很多东西,演戏,解约,迟拓……和安久久。
演戏十年
,从完全空白到现在成为新生代女演员里演技的代名词,她这一生的成就似乎就只有这一些了。
她自己的生活过得很糟糕,当年王珊珊和安怀民的离婚官司打得并不顺利,那房子的归属权始终僵持不下,安怀民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老情人跑到她拍戏的地方闹,大着肚子和王珊珊扭打到了派出所。
后来她逼着王珊珊快刀斩乱麻,说房子不要就不要了,她以后给她买最好的,她只要她们母女两个好好过日子。
王珊珊难得地听了她的话,官司结束了,她们什么都没要,只要了离婚证。
那一刻安也以为,她的世界终于回归平静了。
但是失去了婚姻的王珊珊开始把她的演艺事业当成了她自己的事业,签第一家公司的原因是介绍人一直在夸王珊珊教女有方,那草台班子一直怂恿她去演拍摄周期两周的那种网剧,说拍一个月能拿到的钱比电影的多,那剧本写的安也一度怀疑主创团队脑子里是不是长了肠子。
争吵就再也没有停过。
王珊珊执着地认为女明星就是吃青春饭的,认为她钻研的演技人设都是吃饱了撑着,现在还有多少人会去电影院看电影,你拿了几个奖又怎么样,参加综艺的价格甚至比不上今年刚刚出道的某某某。
工作就是为了赚钱,你花的力气比别人大赚的钱却没有别人多,你是不是傻……
吵到最后,安也发现了治王珊珊的方法,就是发疯。
只要尖叫声够大,王珊珊就越怕。
她用这样近乎自毁的方式,毁掉了她和自己妈妈之间本来就挺畸形的感情,王珊珊看她的眼神从恨铁不成钢变成了防备和畏惧。
她没有了妈妈。
如果和幻昼解约成功,脱离严万,那么王珊珊最后那么一点能插入到她生活里的联系都能被断干净。
只要她不想,王珊珊就没办法再管着她了。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今天没办法入戏的时候,她还是选择了打电话给王珊珊。
她心底仍然清楚,她和王珊珊之间的羁绊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
如果王珊珊真能做到她威胁的那样,把她绑到九院电击,她心里可能还能舒服点,足够坏了,就不会去怀念那些温情,那些她们相依为命跌跌撞撞走过来的过去。
她没有安全感。
这圈子里有太多一炮而红的案例,也有太多一夜之间就查无此人的案例,演员这个行业本身就很飘摇,所以王珊珊每次质问她为什么不多赚点钱早点退休的时候,她都无法反驳。
她不想把这行当成青春饭,沉浸式演戏是她非常享受的事情,她也只有在演戏的时候才能被人肯定,被人需要。
二十八岁了,过完这个年,她就二十九了,可她仍然无法和自己自洽。
安也又抽了一口烟。
头顶炸开了一朵巨大的金红色烟花。
她房里的那个人不知道吃了什么药,那么吵闹的环境居
然还能睡着,也不知道他又熬了几个大夜才能有这种效果。
迟拓是她生命里另一个有名有姓的人,因为十年空白,重逢的时候她也防备试探过他,想和其他人一样在他身上找到能让自己信任的平衡点。
一开始嫌弃他在外头过得太好,回来的时候身上隐隐约约的精英范挺烦人的,后来发现他这精英范后头的破破烂烂,她也没有打算管。
都成年人了,大家都知道自己为了这个成年人的外壳藏了多少破烂心情,收拾好了就行,外表正常就行。
她也帮不了他什么,安慰这个词最尴尬,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所有的安慰都是隔靴搔痒。
但是最近这一两个月,有点不一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抱着哭了两次,她经常会发现迟拓刻意藏起来的情绪,他松弛处理工作时丢掉的睡眠,他在白港市游刃有余却得找借口才能回望城的原因,他看起来像没心没肺玩游戏却弓起来的背。
她意识到自己会一直去找这些隐藏起来的东西,找到了,会烦躁,会……心痛。
这对她来说是非常陌生的情绪,起码在安也身上,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感觉到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