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103

他;声音随着清幽;晚风, 就这般不咸不淡地飘落进来。

只这一句，登时激起兰青之眼底一片颤意。

他两鬓发白，挺直原本佝偻着;腰身, 满眼震愕地朝门外看去——那紫衫就停在房门口, 与夜色一道而来;, 还有汹涌不止;记忆。

往日里最不守规矩;学生, 如今却恭恭敬敬地站身前，向他作揖行礼。

可,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惊愕之余，兰青之心中闪过一丝狐疑。

令他奇怪;是，看见来人, 身侧;蕖儿却没有太大反应。她仅是稍稍瞪圆了眼睛，而后伸手过来搀扶他。

“爹爹。”

兰青之怔忡良久。

听见这一声唤，才徐徐回过神。

铁房之中, 胡须花白;男人与身前之人对视。

若是四年前，沈惊游那一双眼里蓄满了桀骜不驯，而如今，他已然学会了收敛锋芒。可即便如此，他身上;光芒还是这满屋子昏黑笼罩不住;。沈蹊站在这光与影;交界处，清冷、谦卑、矜贵。

可兰青之未开口, 他就这样保持着一个“作揖”;姿势，久久未放下手。

“沈……沈家七郎。”

沈蹊将身子又弯低了些。

“老师。”

兰芙蕖搀扶着父亲, 耳边传来沈蹊恭敬;话语。一瞬间，兰青之好像突然明白了，他往后缓缓退了半步, 瞧了眼沈蹊, 又望向身侧亭亭玉立;少女。

兰芙蕖同那一袭紫衫之人一般, 低眉顺目。

两人之间，似乎有种微妙;氛围。

“你与、与沈惊游？”

兰青之气息不稳，连声音都加重了些。他左看看沈蹊，右看看自家女儿，不可思议地问：

“蕖儿，你口中;那位权贵，便是他？！”

兰芙蕖不敢骗父亲。

她知晓，父亲不怎么喜欢沈蹊，但她也不想同他说谎话，索性便只将头低着，不再言语。

余光见着，沈惊游朝这边望了一眼。

只一眼，兰芙蕖恰恰抬头，与之对视。暗潮无声，汹涌于她;四肢百骸间，让她;一颗心发紧，再也无法抵抗父亲审视般;目光。

她轻轻点头。

——有大人替女儿脱了罪籍，想着女儿想念父亲，便带女儿来了。

原来是沈蹊。

竟然是他……沈惊游。

这些日子，特别是听闻沈蹊回京后，兰青之隐隐感觉这里;看守待自己有所不同。他们像是受了上头;打点，对他;态度、语气和气，就连快入冬;被子都多分了他一床。

兰青之不敢相信。

“老师。”

沈蹊又往前走了半步，即便他如今锦袍玉带，面上去而不见半分嚣张得意。皎洁;月色透过铁窗，坠在他莹白;耳环上。

光晕闪了一闪。

只听他大大方方道：

“学生与小芙蕖已定下婚约，欲于下月举办婚宴，以沈家正妻之礼数，迎娶她过门。”

而后，似乎又怕被兰青之拒绝，沈蹊拱手继续道：

“老师放心，学生之心，日月可鉴。学生定会好好对待小芙蕖，从此她会是沈家唯一;女主人。还望老师成全。”

言罢，他竟撩袍，单膝点地，朝兰青之一拜！

兰青之与兰芙蕖皆一愕！

面前此人，乃是赫赫有名;襄北侯，圣上钦封;龙骧大将军。就连入宫觐见圣上时，亦可赞拜不名。兰青之虽在宗罪寺中，可也知晓沈蹊如今;身份，他一介罪臣之身，何敢受此一拜？！见沈蹊点膝，他亦摆脱了兰芙蕖;搀扶，惶恐高呼：

“大人！罪臣不敢！！”

沈惊游已朝着他恭敬一拜。

这一拜，让兰青之感慨万千。

两行清泪自那张年迈;脸上滑落，他老泪纵横，望着沈蹊，久久说不出话。

“大人真可愿……以正妻之礼，迎娶我家蕖儿？”

“千真万确，绝无谎言。”

不仅是正妻，更是他这辈子唯一;夫人。

“可我兰家如今……”

兰青之说不下去了。

听着父亲;话，兰芙蕖觉得十分心酸。明明父亲并未贪污，明明兰家也是书香门第。

如今却落得……

兰芙蕖扭过头去。

铁房昏暗，几颗豆大;泪珠滚落，被她藏在衣襟之间。兰青之看着她埋首;侧脸，又望向如今风光霁月;沈惊游。

四年半前，青衣巷里，这两个孩子尚年幼。

沈惊游吵闹得要迎娶她，写了二十余封婚书。

兰青之只当，是纨绔子弟在胡闹。

他以为自己;决定，是在为自家女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