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二月二小花朝日,后宫妃嫔于宫苑倚芳园举办花朝宴,既请圣上驾临,也请太后娘娘驾至,同享欢宴,共度佳节。然而圣上道有朝事烦扰,无暇来此,只令周守恩送来许多赏赐,太后娘娘也似抽不开身,使人传话令妃嫔们开宴自乐,不必等她。
永寿宫内,独孤太后正为永宁郡王的婚事烦恼,她想为孙儿操办婚事,一是韫玉年已十六,也到了相看婚事的年纪,二是她有意通过婚事,为韫玉拉拢朝中几大世家高门,三是因韫玉的心总是太静,似是无欲无求的孩子,她希望成婚后的韫玉,真正长大成人,性情也会为之一变。
而且韫玉成家后,她就可安排韫玉进入朝堂,皇帝无法再拿韫玉年纪小当借口推脱了。太后处处思虑得周全,只觉选永宁郡王妃这事是百利而无一害,然而韫玉本人竟不欢喜,今日入宫来就请她搁置选郡王妃的事,一再说他暂时还不想成婚。
太后自是不豫,将成婚的种种好处说与韫玉听,就像当初和他剖析征讨幽州的利处一样。然而与幽州那次相同,韫玉这一次,依然无视她所说的种种好处,就是要执拗违背她意,太后关切忧心之下,不由恼火,情急呵斥道:“你这也不肯,那也不肯,难道是担心祖母会害你不成?!”
侍在一旁的沉碧见太后娘娘这话说得重了,悄看了郡王神色一眼,忙将一盅香茶捧送至太后娘娘手中,陪着笑道:“郡王殿下一向孝顺,娘娘您这样说,殿下要伤心了。”
太后也知韫玉纯孝,只是她处处为他谋划思量,他却总不领情,她如何能不恼。“孝是有的,顺就没多少了”,太后冷冷撂下这一句后,见韫玉默默站在她身前,少年郎沉寂着眉眼,似寒霜覆着青竹,心中又生出不忍之意。
“祖母事事为你好为你考虑,你不能事事都违背祖母”,太后重重叹了口气,将孙儿拉坐到她身前,“成婚是必要成婚的,你都十六了,再不谈议婚事,难道要叫外面人像说皇帝那样说你?”
想到有关皇帝的那些传言,太后面上微浮笑意,心境也宽松了些许,她携着孙儿的手道:“你不要祖母为你选郡王妃,那你就自己选吧。”
萧珏本就不想成亲,自是也选不出来,神色为难。太后见状,想到孙儿身边近侍都是太监、连个侍女都无,不由笑道:“反正祖母已经退了一步,容你自己给自己选妻纳妾,你若选不出来,那祖母定然是要为你做主的。你父皇只你一个孩子,你不成婚,是要他断后不成?祖母别的事可容你胡闹,可这事上是断不许你任性的。”
从永寿宫中出来时,已近黄昏,小太监秉良随走在永宁郡王身后,见殿下出宫的一路上神色都郁郁不乐,就说道:“殿下,今夜城里有花神庙会、花灯巡游,热闹好看得很,殿下可要去花神庙附近走走,赏灯散心?”
“今日是小花朝?”萧珏似问又似在喃喃自语,他抬首望向暮光中巍峨的宫门红墙,见一行大雁掠过天际,忽想到了千里之外的燕京,想到多年前的一个傍晚,三个孩子结伴乔装溜出宫城,钻入燕朝京城的夜幕里看灯时,险些被人流冲散,他们互相紧抓着对方的手道不能散了,最终却都离散在苍茫世事与岁月洪流中。
“殿下,是小花朝。”秉良边回复主子,边见殿下神色怔怔的,眉宇间萦绕着怅然之色。他提议殿下出宫赏灯,是希望殿下散散心后心情能好些,不想殿下听他建议后,神色似是更为郁沉,秉良就想自己这建议是否提糟了,不敢再说了,默默闭嘴。
但殿下在怅然出神片刻后,却提步向前道:“走吧,出宫去看看。”
清晏殿内,皇帝已换穿了一身掐金绣银的团花纹紫底锦袍,他一边由太监为他束上蹀躞带,一边透过穿衣镜,见侍立在后、将要侍随出宫的少女,也已换了衣裳,身上不是御前宫人装束,而是穿着一袭浅樱色的衫裙,臂挽着淡柳近鹅黄的纱帔子,那样清丽娇柔的颜色,使得一个叉手静侍的动作,也仿佛是将鲜嫩的春意拢在怀里,帔裙为风拂吹得微微摇曳时,似是脉脉春光在静静流淌。
透过澄亮的镜面,皇帝无所顾忌地观察着身后的少女 ,见她来他身边这些时日后,不仅双手将要光洁如初,气色也比之前在西苑花房时好多了。
那时在西苑花房,她孤苦伶仃地仿佛是支莬丝花,一掐就要断了,犹记上元那夜她吹奏的埙曲,无限哀凉中浸漫着死气,而现在,她在他身边,不仅身体瞧着好转许多,整个人似乎都更有精神气了。
从前她似乎是荒原上的孤魂,漫无目的,生死由命,但现在她双眸都比从前要明亮许多,仿佛心中燃起了一簇火焰,她不再感到迷茫孤苦,骨子里也因此焕发了生机。
皇帝自然知道她焕发生机的因由,他眸光微移,看着镜中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感觉所戴金冠与身上紫袍似乎不大相配,就令太监另捧了十几顶冠簪来仔细挑选。
慕烟默默侍立在后,看皇帝在衣着之事上这般挑剔精致,像是一只想要开屏的孔雀。她暗腹诽一句,即将心思转移到皇帝要微服出宫这件事上来。她不觉皇帝要出宫过节跟她有何干系,只觉皇帝是一时兴起,打个“与民同乐”的幌子出宫游玩罢了,她只想着能否借这次侍随皇帝离宫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