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第二十四章
如果刘勋不是因为她而着意布置了这场婚宴, 那就是这位新郎真的是他所偏爱的儿子。
酒盏中的酒液甘美清澈,餐盘里的佳肴精细无比,刘勋还要向她介绍一下,这一条是什么鱼, 那一条又是什么鱼。
她是个粗人, 但跟着糜芳开过几次眼界之后也逐渐听懂了:刘勋为了这顿饭, 把长江里该这个季节捞上来的不该这个季节捞上来的都捞上来了。
因此宾客中也有专心致志大快朵颐的, 但是这部分人很少;
有小心翼翼打量她,三番五次都想上前敬酒跟她套近乎的, 这部分倒是不少;
有窃窃私语之后,上前恭贺刘勋的,这部分也不少;
总体来说,这些有资格来赴宴的宾客中, 出身都比新妇高出了一大截,因此对她的态度较为矜持冷淡,虽然都会夸一句佳儿佳妇,但大多时间下,目光都不在她身上。
……这一点似乎也能理解。
淮扬之地已经快要打成稀烂了,听说那里十几年前是十分富庶繁华的。
现在已经要变成无人区了。
只有路边一具叠一具的尸骨, 以及那些荒废村庄与城镇里的断壁残垣, 似乎还想努力证明那曾经也是鱼米之乡哪。
在这样的前提下, 刚打过一场大战的陌生将军带兵来到皖城, 心里略有点算计的人都没心思看太守娶妇的热闹,而是专心致志想从这位年轻将军脸上读出她对皖城和庐江的态度。
她在想什么?
她想要什么?
她是会留下, 还是会离开?
于是在这场婚宴中, 除了一心吃瓜看热闹的陆悬鱼与那些仆役婢女之外, 唯一在意新妇的就是身边那位新郎了。
这个一身锦缎的少年生得并不美貌, 那个颜值在她看来也就跟糜芳不相上下,但他那张娇嫩的面庞,还有行礼时娇嫩的双手,都能看出来这是个养尊处优长大的孩子。
他小心翼翼,几乎可以说是紧张地在完成昏礼的一切步骤,注意力除了放在完成礼仪方面之外,就是在偷偷地看他的新妇。
带了点天真的喜欢,又带了点怯懦的不安。
偶尔新妇会察觉到他的目光,但不与其对视。
……准确说她谁也不看,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精确地做到了不同青庐内任何一人视线交织。
……这个感觉就非常诡异。
“我看是一对璧人,堪称佳儿佳妇。”陆悬鱼这样夸了一句。
刘勋便露出了笑容,“犬子不成器,我只盼着他结婚成人之后,安稳度日就罢了。”
“这样想很好,”她夸了一句,“能安稳富足的过一辈子,多少人盼都盼不来。”
她这样说的时候,灯火阑珊处的刺客们也在悄悄注视着她。
他们不懂什么“此末世也,必出妖孽”之类的东西,只评估主君要他们杀的人到底容不容易下手。
这个女将军看起来放松极了,但她的剑始终放在手边。
酒是最上等也最为甘澈的金液酒,但她只浅浅地喝了一口,而后便命人换成蜜水了。
她看起来好像一心一意在旁观婚礼,但同时也在一个个地观察到场的宾客。
而且最关键的是,她坐在离刘勋很近的位置上。
她精于剑术,身手敏捷,但刘勋可不是。
这场刺杀里,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就是刘勋是不能受伤的。
于是除了在场盯梢的刺客之外,又有其余刺客埋伏在了如厕的路上。
……但这位将军吃喝都不多,她也就没有什么去解手的必要了。
除却如厕之外,她出门时,身边必定还有那十数亲兵护卫,这如何下得手呢?
有人悄悄端了一壶酒,走到刘晔身侧,弯腰低声:
“主君,急切间寻不到下手处,如之奈何?”
“新妇神色有异,陆廉亦知,”刘晔推了推酒盏,示意将酒满上,“你们不必盯着陆廉,且混去后宅,看着新妇便是。”
“是。”
“还有,”刘晔想了想,“将婢女们支开。”
“……是。”
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
刘勋这座郡守府的气派,实在是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
行礼会客的帐篷不仅在自家前院就搭得下,而且还一连搭了十几座,火把将郡守府门前这条街两边的树都烤得发焦,门口这一片则干脆都被砍倒了,用来停车。
但前院的排场比起后面的花园还是太小意思了。
……以前学“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时,有人说这“松间”和“清泉”都是人家王维自己的,陆悬鱼还觉得有点夸张。
现在看一看这座有清泉池塘有竹林假山,亭台楼阁在其间的超豪华后花园,她终于觉得孔融其实人品也还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