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一章 她忽然恨极了她娘
她娘都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她还如何能继续装作不明白?
彻底被人摧毁了心中全部绮念的慕诗嫣忽生出了满腹的恨意与绝望,且这恨意有那么一个瞬间不再冲着大房的那一对姐妹,更不是冲着什么南安王与南安王府——
而是冲着她娘。
在她想通了一切的刹那,她忽然恨极了她娘。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为什么要剥夺她最后的那点希望,她为什么连半寸的余地都不肯给她留?
她觉得一直以来,把她视作了玩物与棋子的好似不止是那么一个南安王,还有她,还有她的亲娘。
——她仿佛一直将她当成了某种工具,某种能达成她心中所愿、某种能让她感到痛快,用以报复什么人或什么事的工具。
她在她眼中,就像个物件一样。
她还爱她吗?
或者说……她真的对她有过那种母亲对女儿的爱吗?
她是惯着她的,从小到大她都是宠惯着她的。
但与这份宠惯并行的还有她对她的种种要求,还有她给她灌输过的种种想法——
她说她爹是个不正气的窝囊废,说人生在世就要不择手段地向上攀爬。
分明是她让她远离了她爹,可她回过头来却又告诉她,她爹爹不喜欢她,全都是因为住在栖云馆的那对母女。
她隐约记得很小的时候,府中的丫鬟婆子们也曾是极喜欢她的,像她们喜欢着大房姐妹与慕诗瑶那样地喜欢着她。
她记得那时候,她是可以随便出入流霞苑,是可以跟着大堂姐一起搬着小凳坐在大伯身边,听他讲大漠的风沙、塞北的霜雪,还有那南疆的林瘴与关山的月。
曾经她也想过要想慕氏先祖们那样披甲上阵、去到边关保家卫国。
曾经她也在心中埋藏过那么一个独属于她的、有关巾帼英雄的潇洒梦境。
曾经她也会因着慕家军的大胜而激动得涨红了一张面皮。
曾经……堂兄他们,不会拿着那般嫌恶又戒备的眼神看着她。
她怎么就一步步地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慕诗嫣的脚下无端一个踉跄,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因为……她娘告诉她,她终其一生都摘不掉自己头上那个“国公府二房之女”的名号,全都要怪她的大伯母。
因为她娘告诉她,只要大房的那对姐妹还在世一日,她便这辈子都没法子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她娘没有教过她怎样去爱,她不懂爱惜他人,她甚至不明白该如何爱惜自己。
她只教给了她如何去恨、如何去夺,如何去抢。
于是她亦只学会了怨天尤人,她只学会了自私自利,只学会了不计代价、不顾礼义廉耻地向上爬。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向上爬。
这好像不是她所求的东西。
在一开始的时候,她所求的,不过是爹爹和娘亲的一句肯定罢了。
她不过是想要个人来关心她。
所以……她娘真的爱她吗?她真的爱过她吗?
她突然就再分不清楚了。
慕诗嫣抬头红了眼眶,她的眸中不受控地氤上了水、蒙上了雾。
她隔着那层朦胧雾色,拼了命地想要看清她面前妇人美艳又高傲的面庞,却只看到了陌生又模糊的一团。
分不出五官也看不出轮廓的一团。
“……娘,女儿明白了。”慕诗嫣捏着桌角轻声呢喃,她竭力仰头,试图让那马上便要涌出眼缘的水汽尽数倒流回去。
就算她知道自己行错了路能如何?就算她今日后悔了又能如何?
她在这条路上走得太深太远,早就寻不见回头的路了。
她只能逼着自己将这条路一走到底——
她早就没有退路了。
*
纵然心中有一千个不满、一万个不愿,待到腊月廿九那日,慕诗嫣仍旧是乖乖坐上了嫁往南安王府的花轿。
只是因着年关在即,众人都忙着回家过年,那婚礼同样被办得分外敷衍不说,除了国公府送亲的那几个人外,便连到场的宾客都没剩下几个。
慕诗嫣心下对此自然是不满万般,但她碍于自己的身份,又顾念着墨书远的脸面,终究是没敢闹腾出什么别的动静,顾自忍了气、吞了声。
好在南安王府的后院眼下只她这么一个正儿八经的主子,墨书远身边虽平素就养着几个通房丫鬟,却到底不曾立过什么侍妾。
加之现今京中那“痴情种”的传言尚未尽歇,墨书远也有意纵着她演戏给众人看,她索性胡乱寻了个由子,借机将那几名通房打发了出去——如此,这日子她过得倒也勉强算是称心如意。
慕诗嫣是腊月廿九出的嫁,归宁那日便恰赶在了大年初二。
正月初二的那日她起了个大早,对镜细细化了好大一会的妆,穿上了她柜中最华美的衣裳,又戴上了腊月三十那日进宫觐见云璟帝与太后时,帝王赏她的那套金钗,整个人打扮了个珠光宝气、富贵逼人。
她本想好好打扮一番,风风光光地回一趟娘家,孰料墨书远甫一瞅见她那身衣裳,登时便蹙紧了一双长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