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两人话中有话,但北方而来的士兵毫无知觉。
“口”作为人口计量单位几乎不会出现在软言侬语的南国,这个突兀的“一口人”颠倒次序,再拼接起来,就可合为一个字——
合。
虽然此时流行的小篆体与简体尚有出入,但字的组成一脉相承,差别并不大。
民间也有类似的拆字童谣以讽刺大恶人董卓,最广为流传的莫过于那首《千里草》。
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1]
千里草合起来就是董,十日卜可拼接为卓,意思是董卓为患,千里寸草不生。
“而在陆上,隐于市集”则提及了他自己与陆家,以孙策的精明能干,这点暗语不难分辨。
陆康与孙坚、孙策父子数次交恶,就连袁绍、袁术兄弟也和陆氏不睦,所以士兵再三揣摩,也丝毫没有联想到不远处庐江城的太守府。
好在孙策听明白了。
并且愿意合作。
但李隐舟还是有些不解。
他只知道陆逊为代表的江东世族最后都称臣于孙氏,但在历史中也起码是那位少主成年以后的事情了,中间断带的十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手无实权的少主,一个家道中落的小将军,就算能够达成共识,又如何可以说服态度顽固的陆康明面对抗袁术?
还是说,他们已经放弃了说服陆康。
李隐舟眼皮遽然一跳。
心脏猛烈擂动的声音突突响在耳畔,仿佛剧烈的鼓点,昭示着即将来临的狂风巨澜。
孙策轻轻咳嗽一声,将他的思绪拉回当下:“既然药带到了,你就赶紧回去吧,策言出必果。”
李隐舟咬住牙齿,切断杂念,对孙策认真道:“小将军的意思,我一定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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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袁术鹰犬的眼皮底下交换过信息,孙策服下这味灵丹妙药,果然立即转好,不仅不虚弱咳嗽,简直可以说得上生龙活虎,提枪立马,英姿勃勃,翩然回首时,素衣广袖,不掩风华。
和年幼的弟弟相较,十六岁的孙策显得过分耀眼明亮,父亲的离世意味着支撑着孙氏的那片天穹轰然倒塌,但天云之上,素日隐于其后的明星正熠熠闪光。
就算在沉重的丧事里,他也无法压抑一身的意气。
尸山血海里滚打出来的少年将军,踏的是兵刃,饮的是风霜,眉目里没有一丝生死分离的沉郁,挑起的眼尾映着烈火烟霞,是新一轮的日落日出。
孙策亲自送李隐舟上船。
士兵的监视并不因孙策突如其来的妥协而松懈,但将二人临别的对话颠来倒去地咀嚼,也未分辨出别的意思。
孙策抚拭长..枪,轻轻吐气吹走红缨上的灰尘。
他唯有一句交代:“转告你家先生,策不日即到江都郡守孝侍母,孝期所在,不得远游,两年之后,策再拜访。”
如此说来,庐江郡清净安宁的日子只剩下两年了。
陆逊与孙策既能隔空达成一致,可见早有一样的心思,孙策此言,意在提醒他,若是不想被战火牵连,最好还是早点搬离庐江郡。
偏巧他的师傅张机也正有此意。
离开庐江郡,就可以避开纷扰,远走高飞,不管孙策与陆逊的合谋能否成功,都不会波及他和师傅这样的无辜之人。
李隐舟凝目眺望江的源头,唯见江上烟波燎着霞光,如烈火,如狼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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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旬,庐江太守府。
仲春最后一丝余寒在初夏第一场瓢泼的雨中被洗刷干净,错落的树枝凝着细密水珠,折射出暖暖日光。勃发的夏蝉从角落里钻出来,如攀爬的藤蔓,占领了整个庐江城的高地,肆无忌惮地吹拉弹唱起来。
顾邵试图用书卷挥走这些毫无自知之明的乐师,越是喧杂的声音,越显得他孤零零地寂寞,不由掏出胸口晒干的芦花,自顾自地说起话。
“都说曲有误,周郎顾,这些夏蝉这么烦人,就算是公瑾也没那个好性了吧!”
回答他的依旧是一调高过一调的蝉噪。
他煞有介事地叹一口气:“我都忘了,公瑾也在江都郡帮你们主持家业,阿言也不理我,就连阿隐都不见了,我都半个月没见过他了。”
就好像人人都有事做,独我一个游手好闲似的。
他把这句真心实意的感叹咽回心底,闷闷不乐地敲着指头,芦花的飞絮从指节间簌簌洒落,他赶紧小心翼翼地拢起。好容易拾掇好了,一抬眸,刚好
撞见一双阴森森的眼瞳。
手臂一抖,芦花洒了一桌。
“顾少主好雅致啊,又逃学。”周官人笑吟吟看着他。
顾邵没好气地:“我做什么还轮得到你一个小吏来管吗?不对,你本来就是最爱告状的,可惜阿言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周官人一时无言。
“少主不会还以为,寒食节的事情是某蓄意所为吧?”
顾邵虽然迟钝,也不算蠢,见他之前对陆逊俯首称臣的样子,大概也琢磨出个味儿来了。
只是寒食节促成禁火令一事,是他生平第一次对权威的挑战,他